此刻的她,恨,不能痛快地恨;爱,不能了无牵挂地爱。
这个世界,好像突然容不下她了。
竹月深那样与世隔绝的秘境也不能。
因为,她不能痛快爱的人就在那里。
……
杨柳依依日西斜。
喂饱了肚子,看乏了风景,等苏诫回来等的百无聊赖,云渡干脆床上先休息,补个觉再说。
不知是整个舱室格外安静的原因,还是哭得累了,还是近来神思太集中,突然一下转换了环境、立场,人就堕怠了,白日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没做梦,也没被什么响动惊醒。
在卧榻上翻了个身,云渡的目光越过隔景的翠蓝色的珠帘,看向坐榻那边的窗牖。
她休息的舱室只开了一个窗户,那独独一个的窗户是与室外光线唯一的连通途径。
此刻,原本曦阳斜照的木格窗已经没有了明显的光束,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光泽斑斓的明瓦格子。
看光亮程度,应该是下午时分了。
果然,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了起航的角鸣声。
接着,所在船只上方“呼啦”一下传来帆迎风鼓起的声音。
“咣咣咣……”
“嘎吱嘎吱……”
船身前后晃了几晃,“哗啦……哗啦……”运名木的官船启动了。
苏诫?
云渡忽然一揭被下榻,想到苏诫说要与她谈话的事。
怎么船都走了,他还没来?
她可没决定好是随船队北上,还是要在听了苏诫的话后再选择。
随着晃动节奏趋渐平稳的船身行步,云渡抖袍子披上,戴上幂篱走出舱室,去找苏诫。
“你们苏大人可在?”行至一排舱室的出入口,云渡问见着的第一个人——杵枪守门的士兵。
士兵扭头,看着舱门进来就近的一间船屋,道:“苏大人巡查船队时落水受伤了,正在屋里休息。”
云渡闻言一怔:“你说什么,苏诫落水受伤啦?!”
受伤这样的字眼能与那样身手敏捷的一个人联系一块儿吗?
云渡不敢相信跟了自己二十年的耳朵。
士兵道:“是。听说是检查木材时,扯断了捆绑木头的麻绳,连着散落的木头一起滚进了河里,在水里被木头砸昏死过去,捞了半天捞不上来,最后还是庭安王——”
“在这间是吧?”云渡等不起他说完,指着他看着的那间屋子。
“是。”
“哗啦——”门一移,云渡快步走了进去。
洁净雅致卧室内,空无一人般安静。
独开一扇的窗紧闭,珠帘轻幔将卧榻那边虚掩。
在京好威风一个指挥使,因公受伤了竟无一人在照料?!
“苏诫……”云渡轻声呼唤,拂开幂帘,着手又卷起通向里室的珠帘。
“来坐这边。”拨开的幔子后,男人声音低柔。
循声望去,但见穿着凉快的苏诫半躺半倚靠着榻屏。
日日高束的青丝披垂肩侧,耳旁几缕挽至脑后。
神色怃然,愁颜中强持一笑。
不甚明亮但能正常视物的光亮中,明显可见他额上、颧骨处青肿明显。
特别是右边额角,直接破皮了,大小两寸方圆的伤口还在渗血,几抹沿鬓角淌下。
形状如随意捏塑,胡乱涂色的泥偶。
原本俊美无俦的容颜毁伤大半,仅剩一双犀利如剑的眉,和幻色无常的俊目,以及淡笑便能使人如沐春风的一张杏粉薄唇可具欣赏性了。
怎么瞧来,都有种花开遍地的纷呈之感。
一床薄衾只盖到腰际,他自然垂放的手就轻轻拍着榻边位置,示意云渡坐那里。
“怎么回事,这么大个人,身手还是顶好的,怎么轻易就受伤了。”云渡质问,莫名火气很大。
“坐我身边来。”苏诫眼帘懒掀懒阖,看着疲惫的样子。
云渡气无来由的变粗重,“坐什么坐,问你话呢。”
“你找我,可是因为面谈之事?”苏诫另提一话。
云渡更气了,今日她甚是看不惯他得很。
具体原因不清楚,反正想着他就烦;
看见他更烦;
看见负伤卧床病恹恹还固执逆反一点不乖的他尤其烦。
怒气腾腾地她走向他,走出两步,脚下突然被绊了下。
低头一看,药膏、绷带散落一地。
云渡看着那些似乎用过了的东西,怒意再冒上一层。
“你丢的?”抬眼向他瞬间,云渡眼中凶光迸溅。
苏诫不咸不淡“嗯”了声。
“你是有什么病?”云渡两步到了他跟前,“你是小孩儿吗?如此随心所欲!”
“药有毒。”苏诫轻声说。
“有……”云渡遽尔怔愣。
回看向地上的医药之物。
过去捡起来。
靠近鼻子闻了闻,浓郁的药味里有一丝不明显的毒臭味。
思索少时,云渡猜测应是通过与血液融合,腐坏神思一类的毒药。
有人要害苏诫?!
陡然,云渡心中惊惶。
“有人要害你,你竟还敢单独一人,你不知道找人帮忙、保护吗?”附耳苏诫,云渡咬牙切齿。
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苏诫:“找谁,谁人不想我死。”语气淡淡,要死不活。
云渡:“找谁,当然是找此处管事的啦,这种事也要问!”
“左岩吗?”死气沉沉而又多姿多彩的一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静——笑。
他嘴角一勾,露出讥讽的笑。
云渡不明所以,只是瞪着他。
“你忘了我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苏诫抬眼,看着她俊俏面容。
她的眼周还是有点肿,但已经不明显了。
只是怒气汹汹瞪人的样子实在太失美感。
要别人看了,肯定觉得娇花色败,不堪一睹。
然而与他,她这样活气蓬勃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尽管她已然是个大人,不是曾经那个软乎乎的女孩儿。
还是很可爱。
很可……爱!
教人更心生好感的是,她的凶厉是因为在意他的死活。
眨眼之间,她凶恶的目光渐渐敛回,转而怜悯的水光流转在湖眸之中。
云渡朱唇瘪屈不是,嘟翘不是,脸就将拧皱巴了似的。
“傻子!”云渡捉起他下巴,转来转去地看他的伤。
感觉光线不是很明,回头她将隔橱那儿的幔子尽数挽高,让光线可以充分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