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罗锅回村后也没停歇,直接混进胡伯那些铺路的人群里帮忙。
絮儿知道劝不住,好在村里都看在他年纪大的份上多有照顾。
“冯爷爷的离开,最难过的竟然是他。孟大哥,是否生离死别见多了,心就变硬了呢?”
她可以冷静面对身边任何一人亡于世间,坦然为其处理所有身后事。敬畏生死,却又不服命运。不管经受什么,总觉得还不到自己丧命的时候,所以每次都挣扎,还要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孟长义看着她道:
“你只是见多识广,成长过快罢了。
是人心险恶贪婪,促使你走上另一条路。
今日在菜园子,石爷爷想劝我别去招惹山匪。只是老人家说话并不硬气,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慈不掌兵,什么山河安宁,什么疆土辽阔,那都是靠人命拼出来的。帝王端坐朝堂,儿郎们血洒疆场。他不过是万千之一,是该庆幸没成为沙场的无名枯骨吧?
只是盘龙寨卡在他喉咙口,咳不出咽不下,还得时时刻刻担忧他们哪日找过来为祸。
絮儿的戒备从来不会因为暂时安稳而有所放松,心中所想,口中直言。
“孟大哥,爷爷担心你们有所伤亡虽然是好意,但松县局势不在我们掌控中,难免处处被动。
我赞成攻打盘龙寨,但不是现在。”
孟长义猜想,盘龙寨出现得太过突然,应该还没彻底站稳脚跟。此时铲除是最佳时机,不解絮儿是何意,错过时机,这一仗会更难打。
“以你的意思,什么时候算合适?”
絮儿舌尖顶着后槽牙,好一会才说:
“孟大哥,先不说粮草从何处来,你连盘龙寨具体位置和多少人数还未摸透,怎么打?”
“老唐准备带人先去探探虚实。”
眼看她眉头渐渐皱起,孟长义又补充道:
“因之前交过手,老唐谨慎,会小心的。”
絮儿脸色并未放松丝毫。
“孟大哥,在你心里,有把我们当作自己人吗?”
脸色不好的换成了孟长义,反问她道:
“你怎么说出这种话?!絮儿,兄弟们虽然偶有争吵打闹,但村里的大小事从未耽误过,也没有袖手旁观。
因你们有老少有残弱,我们都是能让则让,怎样?还要怎样?”
“你气什么?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
絮儿比他声音还大,不同的是,听起来更加沉着。
孟长义蠕动着唇,一双眼看向别处,稍微气弱一些道:
“没气,你说你的。”
絮儿凝视他侧脸,怎么这人变得阴晴不定?
“别以为我们曾经是佃户,就胆小怕事。
占山为匪的还能是什么好汉义士?该打就打!我相信你们有这份实力,但我不信运气啊。
关屯少了一个冯安,莫苍与邓宝还没回来……
爷爷不想我们之中任何一人出意外,可是他也不能拦着你一腔热血。甚至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推着村里的青壮随你们共同进退。”
孟长义疑惑道:
“可是今早他说,他们各有各的苦衷,不是想让我心里别计较吗?”
絮儿看着他摇头:
“你看,你并不懂他。
自从被你平安带进这大山,由冬入夏,他早默认多了一百个家人。
哪一个伤了,他会心疼得睡不安稳。
谁离家未回,他会徘徊在附近山头远眺。
因为自己是个罗锅,虽然不在乎别人嘲笑,但他又觉得自己不配。所以每一分惦念都很隐忍。”
从一开始,孟长义就把这十几个人当作一种责任,去保护,去接受,去找一个平衡关窍。
絮儿眨了眨眼,看着天上飘的云,问孟长义: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因为报恩才做出这一切?”
脱离正常人的生活许多年,孟长义心里一团乱麻,理不清他们之间应该是怎样。
身侧的人沉默以对,絮儿并不意外。
“人情是算不清楚的。”
抬高手想拍拍他脑袋的,有点费劲,换成肩膀。
“不是故意提起来造成你困扰的。
唐大哥此行,我推荐个人给你。”
孟长义下意识拒绝。
“不行!”
絮儿拉着他臂弯处道:
“姓孟的,我刚说完不把我们当自己人,是不是排斥外来人?”
孟长义两根手指捏着她一点袖子,将那只小爪子提起来挪走,哪里肉皮薄掐哪里,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排个球的外!是不是想让毛雀跟老唐出去?”
絮儿眼中闪过意外之色,心想着有这么明显么?
“你怎么猜到的?”
孟长义从路边扯了根草叶子叼在嘴里,含糊道:
“毛雀机灵,记山路的本事仅次于邓宝。”
余光瞥一眼那小姑娘,三分笑意五分惊奇,眼中还有一点点算计。
孟长义轻轻咬着草叶,品味着平平无奇的味道。
“老唐这趟过去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毛雀不懂军中暗语,他跟着做甚?”
絮儿十指交叉,拇指相对互相磨着指甲。如果只是这一点,那她更不担心。
“要我说呢,为防止被盘龙寨的人找到蛛丝马迹,唐大哥他们正经应该重新制定一套暗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让他们闻着味追到关屯来可就糟了。
别看毛雀年纪小,他是土生土长的平安镇本地人。这一点你们兄弟达不到。”
看她一脸胜券在握的样子手心痒痒,孟长义点头答应下来。
“行吧,那就带上毛雀开开眼。”
絮儿眉眼弯弯,笑道:
“既然如此,那再加上一个金元吧?”
“嘿~你别蹬鼻子上脸啊,做甚?安插人手呢?”
絮儿白了他一眼道:
“别说的好像你们有什么值得我觊觎一样!”
随即有些可惜道:
“如果不是七哥的腿不适合连日奔波,他一个人就可以的。
金元和毛雀自小一起长大,有兄弟间的默契,说不定会帮上唐大哥。
当然,最后怎么决定在于你们,我也只是提建议。
军头行军打仗是见过血的人~”
最后半句的阴阳怪气听得真难受,心口好像毛毛虫爬过一般。孟长义停止嚼动草叶,下意识隔着衣服蹭了蹭心窝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