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转过身来,眼睛都是亮的。孟长义一见,心里这顿暗喜,急智如我不可多见。
那一片长着野豆子的洼地,就在她们捡石头那附近,不管怎么样,人先带走再说,反正这条路很长,有的是机会。
絮儿眉眼含笑问他:
“孟大哥一路奔波刚回来一天,那片地方山高路远,我就是硬挤,也不能辜负孟大哥的提议你说是吧?”
孟长义嘴角撇了撇,如实道:
“还以为你会心疼说上两句好听的,你这人真是……毫不客气!”
絮儿笑眯眯道:
“假客气不如真实惠,村里多了人口,总得想办法多存一点吃的吧?说来说去根子还在你这里,所以我有甚难为情的?”
孟长义装作无奈叹气,然后抠着眉尾的几根毛试探开口:
“要是村里少三成的人,你看眼下的粮食够吃到什么月份?”
絮儿心里一紧,这位不会是要用军中的办法,让这群人缩减衣食过活吧?!
“那个,孟大哥,现在吃喝用度已经极其节俭,说难听的,一日两餐恨不得往汤里加土。
我宁愿多跑山上几次,也不想大家饿肚子干活。”
孟长义失笑,敲了下她的脑门儿说道:
“你想哪去了?松县现如今是名副其实的松县,进出容易,我想送一部分兄弟离开。”
“啊……这样啊,是我想偏了。”
这个消息无疑令絮儿震惊,村子有现在的样貌十分不易,是她们所有人一锹一铲、一木一石完成的。
胡伯每日两眼一睁,就是想着怎么又快又坚固地建成小房子,大家那样努力,就想过得再好一点点,他们很容易知足的呀。
那离开的“有些人”,会有孟长义吗?
没了十几二十个壮劳力,南梁开荒得多用几年呢?
一阵沉默等来微风,被勾乱的发丝调皮雀跃,絮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少女默默转身,继续着刚才的活计,只是情绪低落,再提不起什么说话的兴致。
孟长义偷偷打了下自己的嘴巴,何必非得这个时候提起?脑子昏了吧?!
溪水两岸的豆田,仿若两条碧绿丝绦,一正一反,其上联系着两对少年不同的路。
钱有找到金细细极快,兴奋地说起离开松县闯荡之事,素日胆小多事的小农女,大胆问着钱有:
“你会带我一起走吗?”
少年的神色真挚,反问对面的姑娘:
“你愿意?”
金细细一反常态,高抬着头直视钱有。
“我想出去看看。”
学曾经流浪的絮儿,去看不同城镇的风景,去见更多的人。而且她比絮儿还要幸运,钱有会护着她,陪着她。
钱有高兴地原地捏拳,大胆将女子揽入怀中。别人眼中,他中意的姑娘有诸多缺点,可他也有!
真好!她是愿意的,她是主动的,他们是确切互相喜欢的。
“我一定不让你后悔做这个决定,相信我。”
脸上的酒窝如同无形的锁,亦如月老红线上打的结。
情意正浓的毛头小子,哪舍得放开心上人呢?天然屏障做遮掩,好一顿耳鬓厮磨互诉相思,至于出门那件事?金细细都肯陪他离开关屯了,定不会拒绝走前跑一趟苦差。
野豆田被分段打理,产出有高有低,所以清早出行的人中,陆续有人满载而归。
宋丹霞能从一篮子野豆荚中找到踏实感,心想往后随着他们种田打谷,挖野菜缝兽皮,日子简单清净挺好的。
常年采药的人,记路有自己的办法。宋丹霞很轻松便走回村口,青石碑附近,唐越冬蹲在大池子边上胡思乱想。
仅看一眼背影,宋丹霞就认出了那人。
听絮儿说起过,这个池子原本是第一处宅基地,没想到挖到一半出了水,现在是忙时浸麻泡葛,闲时圈羊堆粪。他,蹲在这里做甚?
唐越冬纠结的当然是去留问题,他想跟着孟长义,多年来习惯了,让他在闹市与别人打交道,他甚至觉得很无趣。
可村里有位他不想招惹的人,唉!愁,非常愁!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女子说话声,将唐越冬吓了一跳,回头刚一瞥见宋丹霞的衣角,好好的铁骨男儿,失足掉进了水池中,关键那水不是好水,烂皮臭泥沾了全身。
宋丹霞一只手僵硬地伸着,被眼前一幕惊得张大了嘴巴。
“对、对不住,对不住。我去找个东西拉你上来。”
说罢不等唐越冬在坑里如何喊叫阻止,人已经飞一般回了村中。
唐越冬愤愤扯着身上的脏东西,生无可恋地想,这下脸面保不住了!这宋家姑娘有魔性吧?遇见她总要出点意外。
鸡飞猪叫牛看热闹的小村子,唐越冬被一群人围着取笑。
絮儿理清思绪后,认真与孟长义探讨起山外的情况。哪些人注定要走,什么人大概会犹豫不决,作为曾经的军头,孟长义对那些人的性子了如指掌。
要说最意外的,应该是耿秋的决定吧。
“他想送冯安一程,来回差不多要三个月,毕竟现在路不好走。”
絮儿心里不是滋味,她许下的诺,到底还是没能兑现。
“唉!若是你不走,能帮我照顾小囡,我应该能陪耿秋大哥走一趟。毕竟当初在冯爷爷坟前,我说过的。”
女子语轻情重,孟长义能感受到,她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不是空头许诺向什么人搏一次好感。
孟长义心口钝钝地,她总是这样,用极短的时间逼迫自己冷静。正是因为她要强,所以在他遇见的所有女子中,显得那么突出特别。
“你还是省省吧,回头烧炷香,跟冯安念叨念叨,他不会在意的。”
这是他……不会留下的意思么?
絮儿心底涌上一股子悲伤和不舍,不过多年来习惯了藏起软弱,所以孟长义并未发觉。
再说起出发去荒野豆田之事,孟长义强调尽早准备,快去快回,又加深了絮儿对他的误会。
人间别离是常态,她早该习惯的,也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既然如此,剩下那些日子,就好好珍惜,留个好一点的回忆吧。
可怜军头忙里忙外安排各项杂事,就是打算留在关屯跟那姑娘做邻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