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择弈和桑觅在房间里,没能再观察出什么所以然来,更多的信息也没有了,毕竟这尸体,还不能随便碰。
没过多久,刚上岛时遇见的福公公进入房间。
“谢少卿,陛下口谕,天黑之前你查不出凶手,便要将你斩首示众。”
谢择弈对于砍头的威胁,似是没放在心上。
他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陛下还在寺中?”
福公公拧眉:“谢少卿还想去询问陛下不成?”
“自是不敢。”
“陛下现在不想见你。”
谢择弈不以为意,转开了话头:“福公公,什么时候发现梅妃娘娘被害?”
福公公说道:“今早过来的时候,娘娘便已被害,但几个比丘尼,昨天夜里,还见过梅妃娘娘。”
谢择弈说:“那么,梅妃娘娘之死,同后来者毫无关系了。”
福公公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斜眼睨他:“谢少卿是在怀疑什么?这座湖心寺,多年前,便遣散了诸多闲杂人等,除了隔日乘船往来的一些人,只有这十几个比丘尼,与伺候梅妃娘娘的老嬷嬷,胆敢杀害梅妃娘娘的人,显然就在这群人之中!”
随之,嗓音尖细的福公公哩哩啰啰地说了一些湖心寺的状况,桑觅待在一旁静静听着,才知道这座寺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些身份特殊的女子。
很久以前,确实是有过。
不过后来梅妃来到湖心寺,那些人便被弄走了。
这座湖心寺,算是梅妃娘娘的隐修之地。
除了时不时的,会来寺里送东西的相关人员,这座湖心小岛上,只有住在寺庙里的那十几个比丘尼、梅妃娘娘,还有她的老嬷嬷。
桑觅思索着,说道:“湖心寺位于雾湖中央。”
谢择弈应声。
“嗯,是。”
“来往只能划船。”
“没错。”
“梅妃娘娘在今日清早被害。”
“嗯。”
桑觅迅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杀人凶手,只能是住在寺庙中的这些人——比丘尼和老嬷嬷。”
这十几个比丘尼和那一个老嬷嬷之中,藏着一个,与桑觅一样的杀人凶手。
谢择弈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不在岛上的人,都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凶手只可能是住在岛上的这些人。
理论上,是这样。
但只是,理论上。
谢择弈看向福公公:“伺候梅妃娘娘的嬷嬷何在?”
福公公说:“已被押回自己房间,严加看守着。”
毕竟,这位嬷嬷可是嫌犯。
谢择弈停了停,说:“福公公,劳烦向陛下请旨,命御林军搜查寺庙中所有的房间,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我一个人可搜不过来。”
福公公略有不快,但还是退了出去。
谢择弈与桑觅,也不再久留。
他带着她,紧随其后出了房间。
桑觅此时,已然能预见结果了。
她想着窗棂上的那个小洞,认真地思考着:“是弩箭,弩箭射穿窗户,杀死了梅妃娘娘。”
“嗯。”
“可是我没有摸到箭头。”
“因为是冰箭。”
“噢……怪不得……”
桑觅此时才有所恍然。
她摸到的血那么凉,正是因为箭头融化了。
“可是,为什么要用冰……”
桑觅思索着,又困惑了起来。
谢择弈说:“普通的弩箭,没那么好弄到,这毕竟是武器,用冰做,比寻常箭头更隐秘,一个平凡的比丘尼,或者说,是个老嬷嬷,她们能去铺子里买弩箭?”
桑觅了然。
凶手都要去杀人了,自是不会大张旗鼓去摆弄杀人的武器,武器,自然是越隐秘越好。
她也是这样的。
要把武器藏起来,还要杀人于无痕。
不过这个凶手,还是有点过于大费周章了。
桑觅喃喃道:“破案真简单。”
谢择弈想着自己的事,看上去有点心不在焉。
“大概是吧。”
桑觅问他:“我们现在也去搜查吗?”
谢择弈说:“我们去见见那个嬷嬷。”
“噢。”
桑觅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那个老嬷嬷了。
但凡预谋杀人,凶手往往是身边的人。
就好比桑觅自己,她从来都不会跑到别人家去,杀别人的妹妹,别人的姐夫,以及别人的夫君。
但真见到了那个被两个甲士守着,关在屋里的年迈老婆婆时,桑觅心头的怀疑也几乎烟消云散。
伺候梅妃娘娘的老嬷嬷头发花白,身形佝偻。
满脸皱纹的她,已然是行将就木之态。
老嬷嬷腿脚不太方便。
双手挪动椅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得知谢择弈身份后,保持着最后那点礼数与端庄,满怀谨慎地躬身叩首。
老嬷嬷给他们讲了一个冗长的故事。
关于曾经的梅妃,还有曾经的天子。
爱而不得的青年帝王,遇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非凡女子,威逼利诱的手段使尽,他终究没能得到女人的心。
老嬷嬷说着说着,不禁掩面而泣:“世人都道,帝王之情,无上恩宠,可这些年来,大小姐一直过得很痛苦。”
谢择弈抿了抿唇,略显怅然。
片刻后,还是淡漠地开了口。
“嬷嬷以为,梅妃娘娘有可能自戕吗?”
老嬷嬷用手帕捂着脸,呜咽哭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大小姐父兄虽故去,但其他亲族仍有在世,陛下曾言,她若敢行极端,便夷灭她三族,大小姐断然不可能自戕……”
谢择弈道:“帝王之情爱,自古难承。”
一直面无表情听故事的桑觅有些不以为然。
“这也算情爱,那情爱真够无聊的。”
皇帝老头爱一个女人,就是将她逼入绝境。
那她桑觅,真是爱极了那些被她埋进土里的人。
谢择弈淡然说道:“世间百态,情有千万种。”
他,只取其中一种而已。
桑觅不想理他。
她想办案,想找凶手。
她很想知道,那些杀人凶手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谢择弈看向满含沧桑的老嬷嬷,倏然问道:“敢问嬷嬷,寺里哪儿能找到鱼竿?”
嬷嬷微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找鱼竿,但很快缓神,告诉他,湖心寺后院,便能找到他要的东西。
谢择弈得了答案,起身告退。
桑觅不明就里地跟了上去。
“你要鱼竿做什么?”
“鱼竿,自然是钓鱼。”
“你要去钓鱼吗?”
“对。”
桑觅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你该去找凶手,而不是钓鱼。”
谢择弈向着寺庙后院走着,语调柔和:“觅儿不是说了,今天想吃鱼吗?我本想带你去京里的酒楼吃饭,眼下被困在这里,只好亲自给你钓一条上来了。”
桑觅摸不着头脑:“你……你马上要被皇帝砍头了……”
这厮怕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