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顾右盼的桑觅,从两个侍卫中间穿了过去。
小跑着来到了谢择弈面前。
她满心好奇地看着那带泥水的半成弩架。
弩架看上去很简陋,弓弦似是马尾编成。
“这就是凶器?”
谢择弈应声:“嗯。”
杨济对突然冒出来的桑觅半是意外,半是不耐。
“她怎么跑到陛下这边来了?!”
谢择弈没理会他,只是对始终高高在上的天子说道:“此弩架所缺的弩机,便是冰块制成,凶手在半夜时分,划船到了房间靠水的那边,将弩架安在了围栏上,正对着窗棂……”
物证近在眼前。
谢择弈将诸多推测,又详尽地说了一遍。
弩架的位置距离房间不远,穿透力却很有限。
凶手玩了一出,不在场的小把戏。
“那些会来往湖心寺的人,几乎无人知道梅妃的身份。雾湖中的这座岛,最早是渔民为方便所填,后来建了比丘尼寺庙,给一些身份特殊的女子做清修之地。在外界那些人眼中,湖心寺是个不一般的比丘尼寺庙,不接受外来香火,雾湖附近的禹安县,常年来,有人往来湖心岛,运送各种日常所需,当然,驿站中的差役如有需要,也会过来。”
谢择弈说到此处时,杨济铁青着脸打断了他。
“驿站差役是我们的人,怎可能杀害梅妃娘娘?”
谢择弈说:“理论上不会。”
杨济觉得他意有所指,满脸不悦:“你别在这里说什么理论不理论的了!你理论上,就不该让你家中女眷,出现在这种地方!”
谢择弈转头看他:“杨统领,我受君命,为君排忧解难,就算不能让仵作验尸,也该当领一录事,以作见证,再说了,觅儿她打小就聪明,未来定然与她父亲一样,会是刑部司的重要人才,你是要断大胤之才吗?”
杨济惊讶:“你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呢?!”
谢择弈一本正经,仿佛桑觅出现在这里完全合情合理。
杨济看向默不作声的皇帝,行礼:“陛下,可别听信他的鬼话连篇!”
谢择弈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与我有私怨,但同为人臣,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屡屡欺我官职低下?”
杨济瞠目结舌:“你在说什么呢?!”
谢择弈垂眸,无奈说道:“弈两袖清风,自是比不上,杨统领你,有太傅爹,和贵为太子妃的长姐。”
杨济这下,气得涨红了脸。
“谢择弈!你这是指控我结党营私不成?!”
谢择弈摇头:“不敢。”
杨济对着神态自若的他,恨恨咬牙:“你谢五,让我的人在这么冷的天下水,还使唤他们杀鱼,自己一派气定神闲,却让这勾引当朝太子的傻女人,跑到陛下面前来——”
愤愤然的杨济,唾沫横飞。
说到此处,桑觅忍不住给他腰间来了一拳。
她眉心皱起,扁嘴:“你好烦。”
“嗷——”
杨济吃痛,面色惨白地捂住了自己的腰。
泪水差点都给他痛出来了。
“陛、陛下……此女歹毒,求陛下替微臣做主……”
静坐着的皇帝对他们俩这出闹剧看了许久。
终于是,抬了抬眼皮。
瞧向杨济时,皇帝眼中满含嫌弃。
杨济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腰腹,孱弱跪倒。
他的肩膀颤了颤,腔腹一个气血不顺,竟口呕朱红。
噗。
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桑觅也惊了惊。
她没想到这人这么脆弱。
谢择弈瞥了一眼地板上的血迹,脸色变了变。
很快,缓过神来,义正言辞地开口:“杨统领,为了构陷拙荆,你真是用心良苦,但,你这是欺君之罪。”
面容扭曲的杨济调息了一会儿,总算是好些了。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陛下,此女凶狠,当着您的面,她……”
谢择弈打断了他的指控:“你想说我夫人当着陛下的面,要把你打死了是吗?杨统领之体格,堪是我夫人两倍,我夫人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碰你一下,她能打死你吗?”
杨济看着一脸无辜茫然的桑觅,忽然没了方寸。
谢择弈转向天子:“陛下,微臣拙见,杨统领欺压一介妇人也就罢了,还如此欺君罔上,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不如就地斩了,以正君威。”
面色惨白的杨济错愕不已。
“谢择弈!你敢!”
谢择弈说:“陛下在这里,杨统领何出僭越之言?”
杨济一阵急火攻心,伸手指着他。
“谢、择、弈——”
皇帝终是看不下去了,不耐烦地挪开了脸:“够了!福荣,将杨济带下去,今日别再让朕看见他!”
目瞪口呆的福公公,愣了片刻才回神。
他战战兢兢地过来,搀着杨济离去。
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一众侍卫宫女都看得茫然。
杨济,堂堂御林军右统领,自小习武的世家子弟,挨了弱柳扶风的女子轻轻一拳,竟如此狼狈,说出去整个御林军都要跟着他一起被天下人耻笑。
众人眼中,方才不过是,谢择弈与杨济一贯的不睦罢了。
皇帝很快,也将这出闹剧抛诸脑后:“谢五,朕迟早有一天,得割了你的舌头,让你逞不了那点口舌之利。”
谢择弈躬身,毕恭毕敬地回道:“微臣,定会将舌头妥帖保管,待陛下割之。”
皇帝嗤笑一声:“你的时间不多了。”
谢择弈说:“天还没黑。”
“陛下,此案告破,微臣能否讨赏?”
皇帝略显戏谑:“你现在就要跟朕领赏了?”
谢择弈浅笑道:“只是问问。”
皇帝的视线不经意地从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桑觅身上扫过,对于谢择弈要说什么,似是了然于胸,两鬓皆有花白的男人默了默,而后说道:“倘若你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朕准你带着她。”
谢择弈低头揖礼:“多谢陛下。”
桑觅听到领赏,恍恍惚惚地回了神。
“还能领赏?”
皇帝饶有趣味地回了她的话:“你也想要?”
谢择弈伸手去拉桑觅。
“觅儿……”
阻止不及,桑觅已脱口而出:“是啊,老伯,我也想要。”
皇帝似笑非笑:“你要什么?”
桑觅指了指,窝在桌上锦盒旁的猫。
“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