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榜张贴前的当天夜里,统制县伯王府内来了一人,约摸四十多岁,身着绮罗绸缎,原是前科的一位进士。
后在工部任职,因罪被革职的一位主事。
今日特意去王府的当铺,以十两的价格,典当了一对价值千两的玲珑玉钗,而且是死当。
只为了获取一个求见王子腾的机会。
堂上坐着一位膀大腰圆,面容方正,长须虎目的中年男子,正是原山西节度使,现任兵部右侍郎王子腾。
王子腾看着下面的人,也不废话,直接开口:“东西,一会儿你自去当铺取回去,那十两银子,你自留下。这个忙,我帮不了。”
堂下那人一惊,连忙继续陪笑:“王大人误会了,晚生自然知道规矩,只要大人能助晚生革去罪身,晚生愿奉上一万两银子孝敬大人。”
王子腾却依旧不为所动,将桌子上的茶盏端了起来,放下两名下人就将那男子请了出去。
恰逢此时,贾政登门拜访,王子腾脸上原本的冷漠瞬间露出些微笑,命人出门迎接。
“兄近来安好?兄回任京中,弟未能及时前来祝贺拜见,恕罪恕罪。”
“唉?妹夫这话岂不见外?自家人何必如此。未知贵府老太太和赦大哥可安好?还有宝玉近来如何?”
“托圣上洪福,一切安好。”
两人一番客套,分主客坐下,又命人奉了茶,而后屋子内一干闲杂人等退下,这才开始正式讲话。
贾政率先开口道:“不瞒兄长,前些日子忠顺亲王莅临金陵,搅得朝堂上下沸沸扬扬。如今兄长回京,我这心,总算可以安心些了。
也不知道这京城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前些日子会试初试,居然一连取了六百名贡士,全部参加殿试。也不知圣上究竟是何用意。”
王子腾看着贾政的表情心底一叹,自己这个妹夫确实是不通人心,不辨时政啊!
隆庆帝此举已经是明着和太上皇摊牌,要开始夺权了。
这届科举增设,为的就是尽快接手六部,将太上皇时留下来的旧臣替换下去。
六部下层的官员们虽然处理的事情含金量不高,也并不繁琐。
所以隆庆帝不必担心突然增设名额会对朝廷的效率起到副作用。
至于有没有人反对……开玩笑,读书人谁会反对?
科举一个萝卜一个坑,名额就这么多,现在咱们陛下把坑变多了,你还敢拦着?谁拦谁死!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这些基层官员,隆庆帝可以随意替换,而且也不会造成动荡。也避免了尾大不掉的可能。
当官这东西,上头说了就算,下头说了就办。下面一但被隆庆帝的人架空了,哪怕六部尚书都是太上皇的人,也无济于事了。
可这些话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王子腾也不打算解释,他知道,贾府里的贾赦,和山里cos道士那位,一定都看的出来。
既然确定贾府里有人明白,那他也不必费心费神了。
“妹夫,太上皇他老人家调我回来,有意让我争一争京营的位置。
只是我们王家在军中到底不如贵府……”
……
翌日,太和殿外,薛虹及一众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一步步向殿前走去。
行至门口处,雅乐和鸣,钟磬音绕,庄严而又典雅,肃穆不失清正。
再抬头,一道雕刻飞龙的丹陛石,映入眼帘,栩栩如生。
太和殿内,文武群臣分列,哪怕是平日里有再大的矛盾,在这一刻,也全部神情肃穆,看向外面。
龙椅之上,隆庆帝端坐,俯瞰着下方群臣,而群臣之后,丹陛之下,正是一位位新科进士。
随着棋牌官舞动令旗,雅乐戛然而止,偌大的太和殿中以及广场上,落针可闻。
“传胪大典开始!”
“二甲第一名,传胪,海南琼山海瑞!”
话甫落,一位约摸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大步卖出,面对金榜题名这样的喜事,却依旧从容有度,自司礼官手中接过金榜,开始传胪唱名。
这一不以物喜的表现,也令朝中群臣为之侧目。
此刻在底下的薛虹更是满头问号:海瑞??哪个海瑞??
这要真是原本历史上的那个海瑞,那只能说隆庆帝是上辈子掏粪积德——掏上了!
历史上有名有姓的能臣,大清官,海瑞!(饿死女儿,还有歧视商人均为野史,没有证据。)
就在薛虹神游天外,胡思乱想之际,海瑞手捧金榜,再次念出了一个薛虹熟悉的名字。
“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河南新郑高拱!”
薛虹已经凌乱了,高拱?哪个高拱??
自家老大踩狗屎了?一下子掏到两位疑似ssr的名臣??陛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开了?
“第一甲第二名榜眼,福建泉州陈辰!”
“第一甲第三名探花,江南扬州薛虹!”
还不等薛虹从惊讶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次传唱,薛虹终于确定探花之名,就是自己的。
其余人都只传唱一次,只有一甲三人是传唱三次,这是给予他们的殊荣。
薛虹迅速收敛心神,恢复镇定,等待传胪的结束。
按照以往的情况,一甲三人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四十人,三甲同进士出身百余人,总共最多也就三百人左右。
结果这一次传胪唱名结束后,薛虹默默估算了一下。
进士出身就过百人,还有同进士四百余人,一下子翻了一倍啊!这明摆着有事啊!
但薛虹来不及细想,因为接下来,一甲三人要手捧金册,乘御马,过午门御道,游街夸官!
三人绕过丹陛石,登上太和殿,在路过海瑞之时纷纷拱手行礼。
这哥们太拼了,太不容易了,喊了六百多个名字,嗓子这会估计话都说不出来了。
三人中,以高拱最为年长,二十九岁,其次便是榜眼陈辰,约摸二十六七岁。只有薛虹的年纪最小,也是最显眼的。
三人脚踏在太和殿中的砖石之上,任由所有的目光集中在身上,向着隆庆帝大拜行礼。
“臣等恭谢圣恩!”
隆庆帝看着下方年轻的面容,抚掌笑道:“哈哈哈哈!好啊,一甲三名,都是如此年轻,也是少有。”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官员开口庆贺道:“此乃陛下勤政之功,亦是我朝文风鼎盛之显!臣等为陛下贺!!”
“臣等为陛下贺!!!”
群臣纷纷下拜祝贺,隆庆帝的嘴角微微收敛:“众爱卿平身。今日朕也要京城的百姓好好看看我大明一甲进士及第的风采!
赐官服、牵御马,游街夸官!稍后摆驾琼林宴!”
……
贾府中,贾母看着桌子上的珍馐美味,却全然没有胃口,只浅尝两口扒熊掌云片便放下了筷子。
一旁负责侍候的邢夫人和王夫人纷纷开口问道:“老太太,可是今儿个这菜不合您的胃口?”
贾母摇了摇头:“行了,你们也别难为厨子了,这菜都是好的,只是老婆子这几天有些吃不下东西。
这几日我想着天气暖和了些,也该把我的玉儿接过来,顽上几天了。
鸳鸯,你带了我的信儿,亲自去林府请。”
鸳鸯轻声回道:“老夫人,今日正是放榜的日子,去林府请林姑娘过来,恐怕有些不太方便。”
邢夫人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若是落了榜,左右虹哥儿也还年轻。
若是侥幸上了榜,那咱们自出一份贺礼就是了。老祖宗想外孙女了,想接回来亲近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王夫人故作慈悲状,一副为晚辈着想的态度:“鸳鸯,你若去了林府不可主动提及落榜一事。
虹哥儿毕竟年轻,就是再聪慧,落榜也是正常,不要让那孩子心里不痛快。”
本来殿试不存在落榜一说,但是本届贡士居然有六百人之多,翻了一倍,谁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
但在王夫人看来,这必然是改了一些科举的规矩,薛虹大概是上不了榜的,一个半路拜林如海为师的穷小子,哪里来的好命呢?
更何况,倘若过了会试初试那一关,必然欢天喜地的,恨不得闹的天下皆知。
如今薛虹一点动静没有,还不是没中?
鸳鸯作为贾母的贴身大丫鬟,怎么会不知道这点人情世故?还不是故意说出来,讨薛虹的不快?
就在鸳鸯准备出门时,王熙凤一脸复杂的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林姑父家的弟子薛虹,蒙圣上钦点为探花。现在正在骑着御马游街夸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