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魏恒:
你好!
外公过世了。我们回南城奔丧,爸妈谈一笔生意正在关键时期,脱不开手。舅舅们体谅我家的难处,让我爸妈送外公上山之后就回省城去。我妈叫我晚点回北京,先去母校看望一下林栖。
想到林栖,我的心情更沉重了。我回忆起她麻木的脸,鼓起勇气从外公的葬礼走向林栖的“坟地”。
没想到,跟几个月前相比,林栖变化很大!她整个人又焕发光芒了!
傍晚,我在教室找到她,教室人不多,黑板上写着高考倒计时18天。她在座位上跟同学们聊天,咯咯咯地笑着,身上又洋溢起了生命的活力。
看到我站在教室门口,林栖高兴地说:“魏恒哥哥!”
然后她就跑出来迎接我。
这种感觉,就跟以前一样,好像是我们刚刚放学,即将骑着自行车回家,聊聊天煮杯泡面回房间晚安。
我有点恍惚了,过年前那个坐在操场上双眼无神的女孩真的存在过吗?林栖现在又这么鲜活可爱。她头上还是熟悉的小猫发夹。为什么每次分别,林栖都会完全变了个样?
我问她,吃饭了没,一起吃炸鸡怎么样?
她跟班长要了一张请假条,我在“家长签名”的地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就开开心心地跟我走出了校门。
我问她过得怎么样。她说很好,模拟考刚出成绩了,教学楼下光荣榜上第二列里有她的名字。她又进前50名了,真是厉害。
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也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吃炸鸡的时候,林栖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名梗接龙。疯狂星期四。”
我说:四——四月是你的谎言。
她说:言——言灵异能。
我说:能——超能特工队。
她说:队——杀虫队队员。
我说:员——原神。
她说:神——夜神月。
我说:月……今晚的月色真美。
林栖说:“魏恒哥哥,我以后不跟着你们了。”
我问:“什么?”
她说:“我不会去北京上大学了。我想跟着段野。”
我问:“他那么好吗?”
她说:“他不好,我想跟着他,我怕他随时死掉。”
我承认,我对段野还是有敌意的。我担心段野做的违法事情太多,会牵连林栖。
林栖说:“你记得《罪恶之城》那个电影吗?”
我记不太清了。
她说:“段野就像是活在那个电影里的人。只有跟我在一起,画风才变成《菊次郎的夏天》。我越是跟着他,他越是有可能多活些年。”
我想象着段野如何地从暴徒手里救她,回忆着她如何垂着打着石膏的右手抱着段野哭,想起了段野每次来接她出去玩,她都那样地兴高采烈。
她垂下头,说:“虽然像他这样的人,活着或是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要是下次淑芸姐再和他分手之后又回来找他,却找不到了,她会伤心呢。”
淑芸姐?就是段野的女朋友吗?那个热衷打扮林栖的大美女。
林栖说:“她很喜欢段野呢。”
我问:“你喜欢谁呢?”
她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呀。魏恒哥哥。”
她说得很平淡很轻松,就像是在回答第三题选c,第四题选A。
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我说:“你的发夹旧了,让段野给你买新的吧。”
——
十年后的魏恒:
你好!
周末都在做家教,有点累。
之前辅导的那个高三瓜娃子考上本科线了,上星期出分数,他妈妈跟我报喜,给我包了个红包,又把我介绍给她妹妹的儿子做家教。
以后要做两份家教,有点可怕。不过看在钱的份上,累就累点。能赚一部分生活费,也是给爸妈减轻负担。想想爸妈也是奔波忙碌,我妈腰又不好,真心疼她。
听我妈说,林栖高考成绩很不错,但是却执意填报了一个x省的省属大学,浪费了很多分数。
我问我妈,为什么不劝劝林栖?
我妈说:“我有什么立场好劝呢?我们现在又没有能力供她上大学。而且,当时是我们离开林栖的,是我们对不起她,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南城。话说,那个大学其实也不错,林栖以后会真的成为一名医生了。也挺好。”
十年后的我,你看到林栖成为医生了吧?
她穿着白大褂,很有气场吧?
——
十年后的魏恒:
你好。一年没给你写信了。
我读完大二了,即将大三。今年暑假不用打工了,可以纯玩。
其实从春天开始,我妈就给我足够生活费了。我爸和秦叔叔他们的公司有起色了,收益越来越多。但我还是把手头那两个高中生一直辅导到高考结束。
有始有终嘛。
爸妈说,打算把南城的房子买回来,毕竟根在那里。等再过些时候,钱来得容易了,他俩还是想回南城生活。妈妈说,仍旧留个房间给林栖,现在家里经济条件好转了,等林栖回来,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一家人在一起。”
我觉得林栖不会回来了。但爸妈好像很肯定她会回来。
我想起了林栖高中时写过的作文,想起了那个无脚鸟的比喻。
良禽择木,她应该有很好的归宿了吧?
——
十年后的魏恒:
你一直都知道,林栖会在18岁生日前一天给我打电话,是吗?
昨天接到她的电话,我愣了好久。我听出了她的声音,我只是不敢相信,时隔两三年,她跟我说话却像是刚刚昨天才见过面。
她的第一句是:“魏恒哥哥,我明天来北京找你呀!”
她说:“明天下午的飞机,到大兴机场大概四点半。”
我脑子飞速运转,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
在漫长的时光之中,所有的人和事变成了灰色淡去,只剩下了三行醒目的台词:
【18岁之前,不能交男朋友,否则……否则剁掉你的小拇指。】
【我喜欢你呀。魏恒哥哥。】
【魏恒哥哥,我明天来北京找你呀!】
一道闪电劈中了我,镜头倒放,散落一地的珠子重新串了起来。
我记起了:林栖的思维方式是与众不同的,她一直是以自己的方法理解这个世界。
我记起了:我带着对她的怒意跟她下的最后一盘棋。
我很后悔,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我只好实话实说:“林栖啊,我有女朋友了。她本来是另外一个乐队的主唱,她很好。那个……是我在一次演出时认识的。”
林栖说:“啊,我在b站看到过你们演出的视频,她唱得很好呀,好漂亮呐。”
然后她说:“我忽然明天想做别的事,我不来北京了。再见啦!”
她说:“魏恒哥哥,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