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娜！清醒点！振作起来 ！”
“哥哥！救，救命 ……！”
希娜已经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可就凭他们两个小孩子的体力想上岸，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阿尔敏意识到只能靠自己了 。
‘只要能顺着水流漂到德尔丰斯地区就行 ，从那儿开始就是三角洲了，水流会变缓 ，按现在的速度看，大概20分钟就能到了 。’
20分钟？那简直是遥不可及的时间 ，带着神志不清的希娜在急流里坚持20分钟，这能做到吗？
‘真傻 ，可也没办法 。’
阿尔敏稳住了心神 ，眼前展开的景象让他感觉无比怪异 ，折断的圆木不断漂下来 ，他拼尽全力扭动身体躲避 ，就算树枝戳到眼睛，就算巨大的岩石压过来，就算尖锐的树枝划破皮肤，他都在这一次次危险中继续前进 。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
希娜像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腰 ，那脆弱的生命全身心依赖着自己，这感觉虽然很凄惨，但更强烈的使命感让他清醒过来 。
像在地狱里煎熬了许久之后，目的地——下游远处，终于能看见了 ，可通往那里的路却被堵住了 ，河边折断的树枝挡住了去路 。
“希娜，听好了 ，我们得避开那些树枝 ，要这样的话，只能潜到水里去了 ，哥哥会压在你身上，你憋着气坚持一下，然后再浮上来 ，知道了吗？”
“哥哥！我害怕！我做不到 ！”
“必须做到 ，你可以的 ，相信我！”
“哥哥！啊……！”
往两个漩涡交汇的地方一进去，急流的速度一下子快了两倍多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情况，阿尔敏咬了咬牙 ，只能看到脖子以上的视野里，洪水裹挟的各种杂物像怪物一样涌过来 。
阿尔敏用力蹬腿，感觉腿都要抽筋了 ，尖锐的东西划过身体 ，身上不断流血，体温也在下降，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这时，他们到了挡路的树枝那儿 ，凑近仔细看了看，果然还是只能从水里通过 。
“希娜！走了 ！”
阿尔敏盯着漂过来的树枝，找准时机 ，就在要撞上的前一刻，他用力按住了希娜的肩膀 。
“就是现在 ！”
希娜的惊叫声被淹没在了水里 ，阿尔敏压着希娜，在他的视野里，被水浸湿的树枝那尖锐的表皮不断放大 ，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按着希娜的手上 ，就在希娜从树枝下方经过的瞬间，他松开了手 。
‘成功了！做到了 ！’
阿尔敏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看着朝自己漂过来的树枝 ，能救到希娜真是太好了 ，而且直到那一刻，他都没有闭上眼睛 。
“哥哥 ……！”
希娜顺着下游漂走的声音隐隐传来 。
希娜的故事就讲到这儿了 ，孩子们都心情沉重地低着头 。
“我顺着水流漂到德尔丰斯地区后，被当地村民救了 ，多亏已经出了森林地带，没有什么危险的建筑了 ，昏迷的阿尔敏哥哥也漂到了我在的地方 ，学派的人赶来进行了救治，可诊断结果是永久性的视力损伤 ，从那以后，哥哥就失明了 。”
“原来是这样 ，两位还有这样的经历 ……”
“哥哥亲自教会了我战胜恐惧的方法 ，所以我才能克服溢出状态 ，可哥哥却失去了光明 ，学派历史上最厉害的天才 ……就那样停滞不前了 。”
希罗内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人类来说，失去眼睛几乎就意味着失去了一切 ，书也没法读了，学习魔法也会受到诸多限制 ，不用看都能想象出他当时有多失望、多痛苦 。
“我听说哥哥三年前来到这儿了 ，听说正在开发一种能画出光影的画风 ，所以我就主动提出给他当模特 。”
“原来是这样 ，我们都不知道情况，还产生了那样的误会 ……”
把他们两人的关系误会成不伦之恋，这本身就是很失礼的行为 ，就在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的时候，阿尔敏端着茶和点心过来了 。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希娜很少说起以前的事呢 。”
“哥哥 。”
“先喝点茶吧 ，味道算不上好，不过加了我妻子的秘方，应该还合口 。”
“啊，那谢谢了，我们会好好品尝的 。”
希罗内他们有点拘谨地接过茶杯 ，虽说他转行成了画家，可毕竟从20年前就展现出了在魔法方面的天才能力 ，虽说可以抱怨命运不公，可作为魔法学徒的他们，可不敢小瞧阿尔敏 。
阿尔敏回到画布那儿，指了指后面的位置 。
“那我得接着工作了 ，客人们能不能在这边等一下 ？”
“啊，好的 ，当然可以 。”
三个人端着茶杯，有点局促地换了位置 ，希娜在床上坐好后，奈德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
“那个，很抱歉问这个 ，您不会是在画裸体画吧？”
知道阿尔敏是画家后，本来不该干涉人家进行什么艺术创作的 ，只是想着要是在学生面前画那种画，希娜估计也会挺尴尬的 。
“哈哈哈哈！就算我是盲人，也不能对心爱的妹妹提过分的要求 。”
“可刚才听到说要脱衣服 ……”
“啊，不好意思 ，希娜，展示一下呗？”
希娜打开衣柜，拿出了一件用银箔做的外套 ，那外套反射着光，看着都刺眼 ，希罗内用手挡在眼前说道 。
“哇哦！好亮 ！”
“光靠精神领域没办法准确看清物体 ，给人物或者物体加上发光体，就能感觉到光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银箔外套是个很好的工具 。”
“好独特 ，靠感受光来画画 。”
“虽然失去了眼睛，但能画出其他画家画不出的东西 ，不过今天是最后一次画希娜了 ，有个不错的赞助商，过几天我们就得搬家了 ，所以想把希娜原本的感觉画出来 ，穿上外套的话，那种美感好像就减弱了 。”
希娜的脸微微红了 。
“哥哥你也真是……净说些让人难为情的话 。”
“哈哈！怎么了 ？在我心里，你可还是那个9岁的小丫头呢 。”
“知道了 ，你赶紧画画吧 ，等凯拉回来，你就没法工作了 。”
希罗内他们在这微妙又有点让人害羞的氛围里，手指和脚趾都不自觉地动了动 ，他们显然是像兄妹一样的关系，可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希娜听到不伦的说法反应那么大，说不定就是心里对阿尔敏还残留着一点眷恋 。
“那我开始了 ，就按感觉画，应该会比平时画得快一点 。”
希娜摆好姿势后，阿尔敏拿起木炭，开始勾勒大致的轮廓 ，在后面看着的希罗内他们都惊叹于他的实力 ，虽然看起来只是随意画画，可线条却精准地勾勒出了希娜的外形 。
“哇哦！好厉害 ！”
“嘘。”
伊鲁基竖起食指，提醒奈德小声点 ，眼睛看不见对画家来说可是个致命的缺点 ，所以肯定比平时更需要集中注意力 。
可希罗内却皱起了眉头 ，真的很奇怪 ，没有发光体，可阿尔敏却能把希娜那些细微的特征都准确地呈现在画布上 。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精神领域的密度有那么高吗？就算是这样，这细节也……’
要是精神领域有相当高的密度，通过共感觉进行精细描绘倒是有可能 ，就跟在泥地里留下脚印的原理差不多 ，可据了解，就连乔纳·埃特拉都没达到那个水平 。
画变得更精细了 ，希娜脸上露出了在学校里难得一见的美丽笑容 ，阿尔敏把面包当成橡皮擦一样，把那笑容完美地呈现在了画布上 。
希罗内心里不停地赞叹 ，听说嘴唇是画家最难表现的部分之一 ，因为嘴角细微的变化都会让感觉不一样 。
‘原来如此 ，这不可能 。’
不管精神领域的密度有多高，一个盲人画家能捕捉到这种细节，这根本说不通 ，这么一想，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种超感又出现了 。
“那个……阿尔敏先生 。”
“嗯？”
阿尔敏微笑着，微微转过头 ，希罗内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要是猜错了，那可就是对他的大不敬了 。
“请问阿尔敏先生您……”
可实在忍不住不问 ，那超感的冰冷寒意已经渗透到骨子里了 。
“您能看见东西吗？”
依旧面带微笑的阿尔敏的手突然停住了 ，他从容地放下木炭，转头看向希罗内，说道 。
“嗯，我能看见 。”
希罗内一下子愣住了 ，真的能看见吗？可为什么希娜老师不知道呢？
阿尔敏完全转过来面向希罗内，解开了蒙着眼睛的布条 ，能看到缠着眼睛的部位有好多伤疤 。
‘确实受过伤 ，可怎么又能看见呢？不对，一开始就是蒙着眼睛的 ，可他说能看见，这到底……’
“你肯定有很多疑问吧 ，我给你展示一下 。”
阿尔敏慢慢睁开眼睛 ，希罗内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没有瞳孔 ，准确地说，空洞的眼窝里却充满了明亮的光 。
“喂，奈德，伊鲁基！看到了吗？嗯？”
希罗内着急地拍了拍奈德的大腿 ，可通过手传来的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摸到了什么硬物一样 ，他转过头看向朋友们，一下子惊愕地站了起来 。
“这不可能 ！怎么回事 ？”
奈德一动不动 ，伊鲁基也面带微笑地看着画布 ，希罗内赶忙走到希娜身边，可情况一样 ，他们就像蜡像人偶一样，僵硬地待在那儿 ，阿尔敏从慌乱的希罗内身后走了过来 。
“好久没在家里有客人来了 。”
“难道，这是……？”
“嗯，对 ，这是‘停止’魔法 。”
希罗内一脸茫然地转过身 ，‘停止’魔法是只有能操控光的魔法师才能施展的魔法 ，从古至今，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人屈指可数 ，简单来说，就是在体验时间魔法的绝对境界 。
“坐下吧 ，咱们慢慢聊 ，时间有的是 。”
“哈哈……”
希罗内尴尬地笑了笑 ，要是时间真的停止了，那确实可以说时间是无穷无尽的 。
“其实我画画的时候也很紧张 ，不知道希罗内你什么时候会进入这个时间领域 。”
“您怎么知道我会察觉到 ？”
阿尔敏指了指嵌在眼窝里的光 。
“眼睛这个器官是接收光，然后把它重新构造成视觉信息 ，可我没有眼睛，我是直接靠光来感知世界 ，这是挺可怕的一种体验 ，普通人认知里物体的形态，在我看来完全不一样 。”
“这就是理念 。”
人类的感官并不能保证能接收到真实 ，说不定砖头摸起来像果冻一样软乎乎的 ，火可能是冰冷的，恋人甜蜜的吻也许会伴随着痛苦 。
“正式介绍一下吧 ，我是光暗的阿尔敏 ，在认识我的人里，我被称作‘灵魂的沉思者’ ，是一名魔法师 。”
“可阿尔敏先生您小时候不是……学不了魔法了吗？”
“嗯，那是个不幸的事故 ，我离开奥利弗学派后，15年都在四处漂泊 ，我的世界只有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