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校尉倒飞在空中的身影,形成了一道具有强烈冲击力的画面,深深地映入在了每一个抬头仰望的人的瞳孔之中。
众人的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嘶鸣声,有人不自觉捂住耳朵,却发现这声音宛若无孔不入一般,在他们耳边萦绕。
有人茫然抬头,耳朵便流出了鲜血,只一张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漫天的烟尘之中,一道人影缓缓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身形摇晃,一步一顿。
仿佛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又像是在努力习惯自己身躯的提线木偶。
周遭已是一片狼藉,医堂所在的地方,已然成了一片废墟,无数烟尘土石,将所有事物掩埋藏住。
有人咳嗽,有人惨嚎。
医堂内,先前没听劝的医师校尉们,无一例外,都在这场风波中躺在地上,宛若凡人一般,无助地抬头看向那道缓缓站起的身影。
众人的耳中,那道嘶鸣声仍旧不绝于耳。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嘶鸣声才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了?”
众人仰头,只见烟尘之中,那道人影双手抬起,轻轻向下一压,空中无数的土石粉尘,便如同受到了某种控制一般,突然静止在半空中。
下一瞬,随着人影手掌落下,烟尘急速落下,就像落雨一般落在地面。
只是落下地面时,悄无声息地,没有再溅起任何雨花。
只一个动作,场间便彻底没了烟尘缭绕,更没有土石飞溅。
只有一道踉跄的人影茫然抬头环顾。
“守庸!”
远处的司徒问风开口喊了一声。
那道人影便转过了头来,表情讶然。
“问风……啊,你们怎么了?”
场间,霎时便陷入了沉寂。
他们怎么了?
罪魁祸首就像一个无辜的路人在发问。
无辜的他们却像是受害者一样灰头土脸。
司徒问风张了张嘴,想解释,却总觉得说来话长,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正当司徒问风想了片刻,正准备开口解释的时候,空中却又传来了一道尖啸声。
众人抬头看去,便看见了一道冷冽的刀光从天而降。
气势霸道凶煞,刺得他们汗毛根根竖起,寒战陡生。
空中,胡承平一步一踏,裹挟无边气势,倒卷风云,手持一柄新的长刀,刀指少年。
“何方妖魔,敢在除妖司内作祟!”
地面上,王守庸抬起头来,刀光便欺到了他的面前,其内汹涌的气势,还要强过当初道观门前斩向唐英孙志明的那一刀。
这一刀内,似乎蕴含某种玄奥的气息,周遭的天地之气仿佛都凝滞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不知为何,直到瞳孔都倒映着清冷的刀光,些微发丝都在刀光面前寸寸断开,王守庸却没有丝毫恐惧。
面对这曾经仰望的刀,王守庸只是再次无比笨拙地伸出了手掌。
然后向前张开五指,轻轻地便捏住了刀光。
捏得是如此轻巧,就像在捏一片从空中落下,有迹可循的枯黄落叶,又像是学佛祖拈花。
与此同时,一道解释声冷静地响起。
“胡校尉,是我。”
话音落下,刀光便悄无声息地,在王守庸手中被捏豆腐一般,轻易地捏碎了去。
刀光从中间断开。
剩余的刀光掠过王守庸的身侧,掠起一道疾风,高高扬起他的衣角,随后重重地落在了地面。
土石震动,地面沿着王守庸的两侧,被斩开了两道漆黑深邃的沟壑。
方圆百丈的土地仿佛都震颤了一下,医堂所在的土地,更是仿佛下沉了数分。
而王守庸则负手而立,站在两道刀光犁出的痕迹前,抬头仰望空中的那道即将全力斩出武技的冷面身影,缓缓吐出了五个字。
“胡校尉饶命。”
……
话音落下,场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寂。
所有人似乎都恍惚了一阵,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为矛盾,且又极为荒谬的话语。
“什么?”司徒问风脱口而出。
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却同样觉得,如此认怂的话,实在是不该从一个如此强大的人口中说出。
以至于这种割裂感,令他们瞬间恍惚失神。
空中的胡承平闻言,更是长刀一滞,低头看去,便看到了王守庸清澈的眼神,以及微微勾起的嘴角。
王守庸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眨了眨。
就像当初在戌二十三小屋门口与他调笑说“胡校尉别笑了,不好看”一般随性自然,又不卑不亢。
于是胡承平凝视王守庸片刻,便摇了摇头,默然无语,收刀归鞘。
“下回再有这种事便早点醒,除妖司没有多少个医堂可以给你祸害。”
“好的,谨遵教诲。”
话音落下,尘埃落定,胡承平缓缓从高空中落地,目光随意地在医堂一扫,眼神却陡然凝固。
因为他赫然发现,医堂已然没了一块完好的砖,甚至都没了一个健康站立的人。
数十人在医堂内哀嚎,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着伤势。
王守庸见状,也讪笑起来,连忙上前将医堂内被土石掩埋的众人拉出,轻易掀飞一块块砖瓦巨石,将所有人都救了出来。
“幸好,大家只是受伤,没有丢了性命。”王守庸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
有人对王守庸怒目而视,然而看到他那无辜的眼神,心中不知为何,怒火便重新憋闷了回去。
他们受到无妄之灾这件事,说起来也与王守庸并无太大关系。
他只是昏迷着,受到了医疗之法的刺激,这才震骇出手。
只不过出手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计而已。
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化气境界,出手竟然宛若凶兽出世,那股蛮横的威压横放当场,除了胡承平这个感玄圆满境界的校尉能抵挡,他们竟然没有任何手段去抵御这样的攻击!
然而即便是感玄圆满的胡煞星,也被……
众人想到这里,不约而同地将视线看向了胡承平。
场间氛围忽然有些诡异的凝滞。
胡承平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毫不变色,依旧冷着脸,只是握着长刀的手掌微微捏紧了刀柄。
“此处已然毁去了,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祸端?”
面对胡承平的质问,王守庸低下了脑袋。
他心怀愧疚,回答道:“知道,但且抛开事实不谈,这件事难道胡校尉便真的没有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