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命贱,怪她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就是饿死被人磋磨死,那也是她自己没有本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烦躁的吼叫着,理直气壮的面孔下,藏着的是她心虚不已的眼眸。
她放开了乔家成,一个人骂骂咧咧的就朝着上房走去。
乔云儿却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而是扯着嗓子喊道:
“奶,明日我爹可没有有功夫去帮你拾柴火,我爹要去做工赚钱给我姐买粮食的,你要是非要喊我爹去,那我也只能带着我姐上我大伯家去讨口饭吃去了,都是亲戚,大伯不会一口饭都不赏给我姐吧?”
乔云儿看着乔老太落荒而逃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亏心事做多了的人,哪里就真的能那样理直气壮了?
杨氏在屋子里听得乔云儿大获全胜,伸着头从狭小的窗户里朝着屋外看去,见得乔老太落荒而逃,才擦了擦手从屋子里出来拉乔云儿。
“我说你这孩子,怎的就这么没规矩,她在怎么说那也是你奶,你怎么能和她这样说话呢,快去给你奶道歉去。”
她大声的‘训斥’着乔云儿,嘴上却是扬着几分笑意,拉着她就朝着自己家的屋子走去,哪里有半分真要让乔云儿去道歉的模样。
乔云儿撅着嘴,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皮。
“我又没说错,我说的都是事实,我姐就是被卖到顾家差点就饿死了,难道还不能说真话了?我大伯卖别人家的闺女就是丧良心。”
“你还说,快闭嘴,事实就能说了吗?你大伯和你要宗哥都是读书人,你这样说可让你大伯耀宗哥的脸往哪里搁?让你爷奶脸往哪里放?”
母女两个,左一句右一句,一个看似执拗的说实话,一个好像是在劝,却是将大房和乔老太干的那些龌龊事都给抖了出来。
她们就是要让乔老爷和乔老太心中有个谱气,他们二房的人不是傻子,什么事他们都是心里有谱气的,从前不计较,那是因为看在一家骨肉情亲的份上不想多说。
可是如今他们既然已经是两家人了,有些事就容不得他们好像从前一样为所欲为。
乔老爷子在屋里听着二房乔云儿母女的对话,心中也觉得满是羞愧。
可是就算羞愧,这也改变不了他铁了心要帮扶大房的决定。
乔家望被他养成了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废人,这一点,直到这次大房的人搬家时,王氏陪嫁的稍微有点重的柜子要搬到车上他都自诩着身份不肯动手,他就彻底看明白了。
可乔老太有句话说得没错,乔家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责任重大,所以他得负起这个责,得在他活着的时候,帮他把后路都谋划好。
所以他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他,让他到镇上置些稳妥的产业,将来自己就算死了看顾不到他,那至少他也不会饿死。
让他回村里种地,以他那懒惰的性子,饿死也是早晚得事而已。
再说,乔耀宗比他也成器太多,功课也比他年轻时候好不少,他考功名,也还是有希望的。
但是,乔老爷子为乔家望谋划好一切的同时,却是彻底把另外两个儿子推远了。
他原本想着, 他们始终骨肉至亲,不至于会真的生出怨恨来。
可在乔家成对着他吼出那句没有这样的父兄时,他就彻底明白过来,就是父母兄弟,也容不得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人之所以为人不是牲口,那是因为人是有感受有脾气的,否则又与拉车的牛马有什么区别呢?
乔老太骂骂咧咧的回了上房,张口闭口还是那句:怪她命不好。
她乔老太是谁啊?骂人岂有重复的时候?这样一句话反复的骂,还不是因为她心虚了。
在乔绿儿这件事上,她是理亏的,理亏一辈子!
乔老爷子心中不是滋味,他磕着烟斗的手抬了起来,狠狠抽了一口,整个屋子里一时间都弥漫着一股子白烟。
他混浊的双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得不再那么犀利了,是从乔家志说再没有他这个父亲时?还是乔家成说没有他们那样的父兄时。
他不知道,只是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这日子过的也是挺没有盼头的。
本该是儿孙绕膝的年纪,他的孙子孙女却没有一个是愿意与他亲近的。
“老婆子,以后咱们有什么事,能自己干的就自己干吧,老二老三总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他吐了口烟轻声说,语气中满是惆怅。
“凭什么?”
乔老太不服:“我痛生痛死的生养了他们一场,他们帮我干点事就那么为难他们了?要他们的命了?分家了,我就不是他们的娘了?他们就变成天生天养的不成?”
听着乔老太的话,乔老爷一时变得沉默不语。
乔老太这个人向来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就算她没理也能争来三分理,更何况如今她还是站着理的,又岂能善罢甘休得了的?
乔老爷子又狠狠抽了口旱烟,才沉声道:
“刚才云儿说的你也听到了,帮咱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你说,老二老三能看在咱们是生养父母的情分上照看我们,可这情分还有多少?
我们什么都没有给他们,已经是亏待了。养了他们十多年,自从娶妻生子后,他们哪个每天不是像牛马一样的在干着?
往后我们能活多少年,他们就得给多少年的钱,我们在怎么养了他们,他们也是还得清这份生养之恩了。
咱们也老了,别临了,还被儿子记恨着,连死都不能瞑目。”
乔老爷子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却是将乔老太说得沉默在了原地。
她低着头,只是从箩筐里找来了针线,一言不发的缝补着那破旧不堪的衣服。
那衣服是乔老爷子下地穿的,乔老太将她它洗得干干净净,发白的衣服上补丁连着补丁。
他们舍不得穿舍不得吃,却是锦衣玉食的养大了乔家望,他的衣服上,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补丁。
他们为了他,把两个儿子的生计视而不见,到最后老二老三与他们离心离德,可他乔家望在镇上置了房子,却是一声都不敢开口喊他们去住。
她心里不是滋味,既有对大儿子的失望,又有对二儿子三儿子与自己离心的痛恨和不甘。
隐隐的,察觉到了自己疼了一辈子的大儿子似乎靠不住,想要挽回二儿子三儿子之间的情分,自己却是拉不下来那个脸,况且这个时候,似乎也晚了。
乔老太低声哭了起来,却只是哼了两声,便又气愤的将手中缝补的衣服丢下去,转而出了院子,便是直接到西厢搬了大捆柴火去上房。
她是他们的娘,就算他们对自己没有了情分,孝顺她,养她也是他们的责任。
他们既然不听自己的使唤,那她就自己动手拿,她就不信,他们二房的人还能因为一捆柴火就能动手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