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脚下似乎踩了一个硬邦邦的石头,她用力一踢,只听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应该是某物滚落的声音。她转身对少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师兄的心情不好吧!”不好到世界一片漆黑。
少年轻笑道:“恐怕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吧!”
黑暗中,少年抬眼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那个背影。听到这里,花溪才想起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小九,你是不是不喜欢神官啊?”因为从一开始,自成韵出现到戒玉拜访。这少年的语气就有些异样,说不上来说不喜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一个词:“阴阳怪气”。
少年的脚步一顿,瞬间站定。因着这个动作,花溪也不得不放下前进的步伐。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的花溪深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想说便不要说了。”说着,她迈动步子打算往前走。谁知,那少年的手却蓦地拉近花溪的手掌。
他的身形高大,花溪感到眼前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挡住了她的视线。
少年有些喑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阿姐,我不喜欢两面三刀的人。”
黑暗中,花溪的眼睛眨巴眨巴。她抬首看向眼前之人,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我去,这是什么玩意!!”
这暴躁无常的声音除了戒玉还能有谁?花溪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光亮的点,想来他们已经走到了兰留。
少年缓缓道:“阿姐,我们走吧!”
花溪被少年拉着手,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脚步刚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往四周一看,果然令人头皮发麻。
戒玉站在前方不远处,他们此刻正身处的块巨石上,这是此处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
巨石之下皆是尸身血海。无数具形态各异的尸体被叠成高高的小丘,在眼前陈列。尸体的下面则被红色的小溪浸透,缓缓流向远方,弯弯曲曲的河道中。花溪眼眸里一片深红,她惊道:“当真是可怕!”
站在前面的戒玉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去触摸那些尸体的表面,翻来覆去,看得花溪心头一阵翻涌。
随后不久,他定定地道:“这些人应该是刚死不久。”
人死之后,鲜血会慢慢变成黑色直至凝固。可是眼前的这条“血溪“,怎么看都鲜红无比,新鲜至极。
隐隐可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直击人的天灵盖。
这时,花溪突然伸手一指,道:“你们看那边!”
三人的视线一齐看向山顶处,那一个小小的山峦处,参差不齐的密林中有冉冉的轻烟飘出,只不过那烟雾的颜色却是淡红色。像极了从人体突然爆开的血雾。
“师兄,不能直接开到那里去吗?”花溪问戒玉。如果要靠他们两条腿走上去,必定十分艰难。哪知,戒玉面色凝重地摇摇头,缓缓道:“要可以我何须在这里停下?”
说完,他竟是慢慢地从巨石上往下探路,一点一点用手扣着岩壁攀爬。花溪狐疑地朝下望去,虽然心里十分不适,但一想到来此处的目的,终究是一咬牙,心一横,撩着裤腿也跟着下去。
三个人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从巨石上下来,从下面往上看去,这尸堆至少有三米高,不要说尸体的数量有多少了。
看着从四面八方飘来的雾气,花溪凝凝眸,随即从自己的布袋子里取出三个面巾,递给身旁的两人。
两人看着那面巾,戒玉有些懵逼,愣愣道:“给我这个干嘛?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
少年伸手将那面巾接过,系在自己的脑后。笑意盈盈地看着戒玉,对花溪道:“阿姐,某人不识好歹就不要管他了,让他被这瘴气毒死才好呢!”
戒玉瞪他,少年不惧 。反而是两人的目光在一处交汇,火光四射。
戒玉冷冷地从花溪手里扯过面巾,利落地给自己系好。只是他的动作生硬,系上这面巾反而显得整个人有些奇怪。
花溪自顾自地带上面巾后, 一路顺着小径往前走去。周围古树参天,每一棵都有三米粗的树干,遮挡住了阳光的照射,使得整片林子处于一种阴森可怖的氛围中。
走了一会儿,戒玉突然停住。向周围望了望,他这一举动吸引了其他两人的注意。花溪刚想问:“怎么了?”便听到戒玉轻声道:“嘘!”
花溪立刻噤声,仔细地听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戒玉。不久,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突然飞过一群乌漆麻黑的鸟儿,叽叽喳喳,声音难听得紧 。使人听了之后心里生出酥麻的惊悚。
花溪抬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鸟群成片成片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嘴里似乎还叼着什么东西,是一个极小的黑点。由于林中的视线太过昏暗,所以难以辨别清楚。
站在身旁的小九突然道:“阿姐,低头。”
说着,他将花溪轻轻一拽,拽到了他的身边。须臾,从上面掉下来一个重物,啪嗒一声落在了花溪刚才站立的地方。
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在花溪的眼前爆开。她睁大眼睛,惊慌道:“这,这是,人的……”
“头颅。”少年在此刻接道。
那血浆里有隐隐的黑丝,密密麻麻,想来是人的毛发。
血魔手下有一群黑鸦。这群黑鸦最喜食人五官。
戒玉怀着疑惑的目光望向少年,悠悠道:“你知道的还挺多。”少年微微勾唇,笑着道:“跟你比起来,确实。”
戒玉额头青筋暴起,黑线密布。花溪见状,立刻拦在二人中间,举手道:“好了,好了。大敌当前,我们就不要内讧了。”
戒玉抱着手臂,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花溪长叹一口气,看了眼小九,语气有些无奈地道:“小九 ,你就让让他呗。“
不然,这一路上,花溪都可以预见到很多的麻烦了。少年看着戒玉,对花溪道:“阿姐,这位神君年岁几何了?”
没想到小九竟会问她这个。花溪略一沉思,不确定地道:“大概几千岁了吧!”
这还是保守估计,因为花溪都有将近两千岁,而戒玉只会多不会少。
少年噙着笑道:“阿姐,他一个几千岁的大人物还要和我这个十七八的人计较?”
花溪一噎,果然,小九的嘴巴也是很厉害的。她说不过说不过。干脆放弃抵抗,任由狂风暴雨来的更猛烈一点吧!
越往深处走,花溪就越是触目惊心。因为此刻,他们的眼前居然是一幅残忍的血瀑布,看不清源头在何方,只能看到汹涌澎湃的血浆自远方不断地冲击而来。
看到这一幕,同行的几人都纷纷受不了,将脑袋低下。只有那少年,目光里似乎含着隐隐的情绪,穿过密密麻麻的丛林,视线落在那个血红色的身影之上。
花溪攥紧了拳头,声音寒凉地道:“这血魔如此任意妄为,难道天界就从来都坐视不理吗?”
戒玉看向花溪,他目光微微下移,到自己腰间的那条长鞭上。解释道:“血魔功法诡谲,实力强悍,神龙见首不见尾,很难觅其行踪。”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戒玉没有告诉花溪。
那就是,人间的百姓之所以信奉神灵,那是因为凡间不太平。倘若世间从此清明,神灵还会被人需要吗?
天界的诸神巴不得这凡间能多几个祸患,让他们可以一展身手,不被世人遗忘。所以徇私者只多不少。
但对于四大魔头,确实也是束手无策。
花溪闻言,心头浮上一抹担忧。她道:“师兄,那你此番和我来这里,不怕吗?”
戒玉呼吸一滞,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何惧之有?“
其实,他对血魔也是敬而远之的,但是若要花溪一个人来这里,他终归是于心不忍。况且帝君和韩越不在,他理应保护好她。
花溪笑了笑,戒玉心里是怎么想的,全都写在了脸上。她道:“师兄果然还是英勇无畏,第一战将的不二人选。”
戒玉唇角微勾,道:“那还用你说?”
花溪转头看向小九,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若是看到情形不对,立马就跑知道了吗?”
少年笑着不语。
花溪又道:“咒语你都记下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倒是听戒玉捻酸地道:“行了,花溪,他又不是你儿子,干嘛磨磨唧唧的那么关心他!”
戒玉继续往前走,倒是花溪微微摇头,看着他的背影,一阵的头疼。看来单身几千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不是坡度较大的石头堆便是荆棘丛生的幽林。一行三人终于越过一道道坎来到了山顶,距离那处红烟雾聚集地已十分接近。
而在此时,传来了一阵小孩的啼哭声。这就比较诡异了。荒山野岭哪里会有小儿?花溪剥开层层叠叠的绿叶,突然看到一只巨大的黑鸦正一步一步地靠近一个五六岁的幼童。
那孩子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双臂,发抖得好似筛糠。看到花溪的第一眼,噙着泪眼朦胧,大声哭道:“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其余两人闻声也立马赶到。那只黑鸦一扭头发现了三颗脑袋正看向它。它调转方向便冲着花溪扑了过去。尖利的爪子眼看就要挠到花溪的脸颊,被戒玉徒手捏碎了脑袋,在手心里化作齑粉。簌簌落下。
小孩看到这一幕,登时瞪大了眼珠子,不安地向后靠拢,希望得到一个支撑物。而他的后面则是一个万丈深渊,眼看着那小儿就要走到悬崖边上,花溪急中生智猛扑了过去,抓住那小儿的胳膊。少年见状,立马拉住了花溪的脚脖子。
“阿姐!”
因为速度极快,少年的手臂被磨出了一道血红色的印记。戒玉见状,眸色沉了沉。
那小儿悬挂在高空中,眼睛一看自己脚下,急得号啕大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戒玉眉心直跳,他怒吼道:“不许哭!”这么大的声音再把血魔招过来咋办?本来他们就处于劣势,如今在悬崖峭壁之上,那恶魔一旦找过来,三人都得被包了饺子。
可是五六岁的小儿哪里懂得?不仅哭声没有止住,反而是愈演愈烈,声音简直是要将花溪的耳膜撕裂,花溪闭了闭眼睛,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在那小儿的眼前晃了晃 ,只见那小儿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水灵灵地望着花溪手里的糖果,哭声瞬间止住。
趁着这个工夫,花溪回头望了一眼小九。少年正一点一点地将她们两个人往里拉,而戒玉则站在一旁,不帮忙,作袖手旁观之状。
花溪心头一黑,出声道:“师兄,你就一直看着吗?”
听了这话,戒玉指了指在脚边匍匐后撤的小九,说了句风凉话:“这小子挺有力气的,我看他一人就可行!”
少年嘴角微勾,手上使劲,对花溪道:“阿姐放心,没有这个废物,我一个人也照样能行!”
说着,花溪便发觉自己确实是移动了一大截,从崖边挪到了山坡上,而那小儿也平平安安地坐在了高低不平的崖头之上。手儿正将糖纸拆开,把糖果送入口中。吃得津津有味。
花溪爬起来,将小儿抱到安全地带。
回头望着小九道:“真是多亏你了。”说着,花溪便看到了少年手肘处的那一抹湿润,是鲜血浸透了衣服的润湿。这少年身穿一身黑衣,血迹并不明显,但是花溪却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她将少年的手臂抬起,不由分说便将袖子挽起,看到雪白的肌肤上被乱石刮得皮开肉绽,花溪拧了拧眉,她随即将自己的掌心覆上,嘴里念叨着咒语。只见隐隐之光闪过,下一秒,原本骇人的伤口便消失不见。
少年的肌肤细腻无比,一看便是娇生惯养出来的。花溪心里又泛起了怀疑。少年从花溪的手里将自己的胳膊收回,笑着道:“多谢阿姐替我疗伤。”
花溪笑笑,道:“你这伤本来也是因我。”
戒玉在一旁看着两人的互动,轻哼一声走到那小儿的面前,语气生硬地道:“小孩 你哪儿来的?”
那小儿原本吃得正高兴。
突然对上戒玉有些凶狠的眸光,哇地一声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