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馜是蒙武的妹妹,在“一爷之孙”的范围内,需要身穿大功服,服丧期为九个月。
而宋坤属于外戚,他只需要服丧三个月即可。
服丧期并不是要求一直在墓里跪着,下葬完之后,就可以离开了,只是在此期间不能进行娱乐活动,比如歌舞、饮酒等。
如果换个对象,假设是宋乾死了,那么姬馜就需要服丧一年。
由此可以看出,先秦时期还是有男尊女卑的现象。
或许有些人认为,宋坤是幸运的。
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具体是何月何日死,到底死在哪里?
宋坤对他这一世的父母,非常陌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何尝不是被抛弃的人?
念及至此,他等到姬馜服丧期结束后,组织一次家庭聚会。
宋乾、芈彧带着两个儿子,宋文狸和宋辛夷,一起坐上马车。
他们一行人回到了邯郸城外三十里外的那个老房子。
本来,嬴政正准备第三次东巡呢,听闻宋兄组织怀旧活动,二话不说,带上姒离和扶苏,去了邯郸。
他们重回故地,感慨万分。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是每一次回来,都有新的感受。
邯郸郡郊外的这片宅区,嬴政一直有安排人来打扫。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看起来与离开前并无二样。
“宋兄,你还记得,我们告别此处,多少载岁月了?”
“三十三年了。”宋坤回答得很快。
自从他发现被大哥宋乾摆了一道后,于是开始手搓日历。
渐渐地,日历上面的红色标记不断增加。
今天是公元前217年,3月,正值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际。
【蒙骜,在二十三年前,十月十三日去世,天气,晴;】
【独孤哈尔,在十一年前,十二月五日去世,天气,大雪;】
【华阳太后,在九年前,六月六日去世,天气,小雨】
【须卜真丁丁,在五年前,四月十八日去世,天气,阴】
【蒙武,在半年前,十月十四日去世,天气,晴。】
宋乾和芈彧两个乐天派,他们回到故地,仿佛很兴奋的样子,牵着手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出哪里发生了变化。
而宋坤,则是坐在他过去住的那间屋子门口阶梯上,右手撑着腮。
眼前仿佛多了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女子仰起头,露出期盼的目光,她踮起脚尖,直勾勾的看着男子。
“宋君,你愿意,一直照顾政儿吗?”
“当然愿意。”
“那你——愿意顺便照顾我吗?”
......
宋坤自嘲一笑,他摇摇头,将回忆打散。
“我怎么会突然想起她了?”
“人家都离开好久好久了。”
十一年前,赵姬在甘泉宫去世,享年四十六岁。
听说她是在夜里悄悄地走了,直到第二天黄昏,才被人发现。
那时候的宋坤,还在天勍。
嬴政出于礼貌,写信告知他。
宋坤收到信后,他愣了愣,猛猛的灌了一杯酒。
最后,他回信,以自己忙于政事,无暇回咸阳参加葬礼为由,还是没有去送赵姬最后一程。
有些人,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再无相见的可能。
既然决定离开,就不要藕断丝连。
如果有人询问宋坤,有没有喜欢过赵姬?哪怕只有一刻?
宋坤的回答是:“有,不过下一刻就没有了。”
美女谁不喜欢呢?哪怕她生过孩子。
如果宋坤不知道历史,或许会跟赵姬走到一起。
可惜没有如果,他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更何况,他心里对始皇帝是抱有敬重之情的,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赵姬对宋坤的感情,注定无疾而终,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单相思罢了。
人生注定要遗憾,感情之事,十之八九。
说实话,宋坤过去曾经恨过赵姬,如果不是因为她,或许自己能在秦朝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始皇帝手下的得力干将。
可是,时光不能倒流呀。
现在回想起来,赵姬也是一个可怜女子。
种田的爸,卖菜的妈,还有年少的她,她以为只要嫁入豪门,就能从此生活无忧无虑。
她苦练舞蹈,终于得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在吕不韦的引荐下,遇到了秦国质子,为其诞下一子。
结果好日子没有享受多久,那个男人就走了,离开得无声无息,把她们娘俩抛弃在邯郸。
一个单亲母亲,千辛万苦的抚养儿子长大,其中心酸,又有何人知晓?
直到她遇见了宋坤,萍水相逢,那个一见钟情的男人,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她只能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苦苦的朝思暮想。
他将她从万丈深渊里拉回来,又带着她看尽春暖花开。
终于,赵姬鼓起勇气向宋坤表白,却遭到了无情拒绝。
命运仿佛给她开了个玩笑,一直期盼无果的富贵,在她遇到了此生真爱的不久,突然降临了。
她只好将心中的爱慕隐藏在心里,小心翼翼的舔舐着伤口。
因为,她是王后,而他是臣子,两个人的身份差距,注定了悲剧。
她亲眼目睹他与别人携手走进婚姻殿堂,也抱过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与儿子的万般阻拦相比,最让她心痛的,是他的冷漠无情。
而他,每一次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如同陌生人一般,眼神始终瞥向别处。
“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吗?”
有时候,赵姬心里会想,为什么不是她?为什么不能是她?为什么非得是她?
后来,宋坤在北疆建立了一个王朝,赵姬曾经想过,要不去找他?
“什么后宫之主,我一点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他一个人!”
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迈出那一步,她害怕他不愿意接纳自己。
这么多年来,宋坤回咸阳很多次,却没有一次去探望过她。
赵姬的心,渐渐死了,终日将自己关在甘泉宫里,不与一人说话。
这个状态,直到她生命终结的那一天。
......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温柔的乞求。
“宋君,你愿意,一直照顾政儿吗?”
“当然愿意。”
“那你——愿意顺便照顾我吗?”
“我愿意。”宋坤淡淡的回了一句,“赵姬,你高兴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不远处的那道虚影,女子僵硬的回过头,与坐在阶梯的宋坤默然相顾。
她的嘴角渐渐弯起,双眼眯成一条缝。
笑颜如花。
或许在这一刻,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