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宗门大长老院里。白松喝着茶,向白霖秉报出使晋王派的经过,不紧不慢地道:“黄岐山人乃是卑鄙之流,不足为虑。我们围攻无间岭时,他定是派了眼线在那里,直待我们两家厮杀过了,他才好见风使舵,选择去向。”
白霖道:“依你之见,我们有无必要与他掺和?”
白松道:“掺不掺和还要看他的意思,至于我们,还是旁观为好。”
白霖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晾着他吧,我们也不再促成此事。黄岐有没有说要分一杯羹的事?”
白松道:“他岂敢有非分之想。”
白霖点点头道:“那就好,我把老四、灵儿、无双支开了,等老八老九重建了无间岭,你和老七前去驻守,到时我们便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也好当个跳板。”
白松道:“你向他禀报过了吗?”
白霖道:“还没有,只等你回来,我们现在便去。”两人一前一后,向宗主殿上飞去。
自从把白衣、白魅两人安排出去,白崇一越发觉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大长老携二、三、七三个长老组建了自己的“小朝廷”,大有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架势,老四虽算得上干净,但其为人机敏油滑,在自己和白霖之间左右摇摆,行事也不免多有权衡,并不能令行禁止,灵儿、无双两个毕竟年轻,根基尚浅,培养起来尚需时日,这也是为什么白霖没有拉拢他们的原因,白茹、白蕙两个又清心寡欲,不大关心时势,各堂堂主也大都见风使舵,并不与自己一心。明面上看白元家大业大、弟子众多,但这些弟子又都归拢在各长老门下,也不是能够随心意调配的。加上接连被党项、黑刹重创,丢了北方大半疆土,自己颜面受损,耍不起什么威风来。若是白衣能挑起各方争斗,白魅再探清了各派虚实,兴许还能有转机的可能。正思虑着,殿门敲响了。白崇一慌忙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正了正身,中气十足地道:“进来!”
白霖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白松,二人施了礼。白崇一满脸堆笑热情地道:“你们此行辛苦了!”
白霖道:“收拾这类宵小,谈不上辛苦。”
白崇一笑着道:“虽是宵小末流,但你们此行也是威风八面,重振了我白元之威严,重树了白元形象。论起功绩来,远不是收拾一两个叛逆之徒那么简单的。”
白霖道:“全在宗主运筹指挥。”
白崇一看看二人,心道:“客套话已说的差不多了,也该说些有用的了!”
白霖与白松对视一眼,说道:“我们用波月阵几乎把贼营削平了,三五百弟子也剿杀了十之八九,仅剩下几个命硬的,被我带了回来,等情况转好些再严加审讯。但,几个贼首却被两人冲进阵中救去了,我已让白榆、灵儿、无双他们去搜寻,一有消息立刻来报。贼营也交给白茹、白蕙他们重建,等建好之后,依我之见,再让白松、白梧派重兵把守,权当我们北上的一个营地。”
白崇一安静地听着,见白霖不再说话,又看了一眼白松,问道:“听说二长老去了晋王派一趟?”
白松道:“是大长老言‘黄岐老狗与宗主商定一同出兵两面夹击,怎么不见他的兵马’因此命我前去责问他。”
白崇一听到“命”字,感觉格外刺耳,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随即笑了笑问道:“那他是如何说。”
白松道:“他只说出兵了,还重伤新党两元大将,让其元气大伤,因此我们胜得容易。”
白崇一道:“哦?果有此事?”
白松道:“哪里会有此事,我料他是信口胡诌的,大长老带我们攻打时,哪见有半个晋王派的弟子。”
白崇一道:“他的意思,是想论功讨赏呢,还是要洗脱责罚呢?”
白松道:“恐是后者!”看了一眼白崇一,又试探着说道:“我在那里撞见一人!”
白崇一问道:“谁?”
“白衣!”
白霖和白崇一同时看向白松,脸上表情自不相同。白霖乃是惊异,怎么此事方才不提?白崇一比较复杂,惊异之余又有些心虚。白松见他两个的表情,便隐隐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白衣乃是白崇一安插出去的探子,而白霖并不清楚。幸亏今日说了,若是不说,白衣定会向白崇一禀报,他知我隐匿不报,又要猜忌。至于白霖那里,他并不见得能意识到此事的机巧。
白崇一故作姿态,问道:“她去做什么?”
白松道:“不知!”
白霖佯怒道:“莫提这等叛逆之徒,下次再见了,便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白崇一不说话。两个人又说了几句,便退了出来。
白霖在前,气冲冲地走着,白松在后,知他不快,便说道:“师兄莫怪我,我也是临时才想起来的。”
白霖道:“哼,我岂敢怪你!”
白松赔笑道:“师兄这是怀疑我?”
白霖停住脚,转身质问白松道:“方才在我院中,你怎么不说这事?在他这里反倒提起来。”
白松一脸无所谓,安慰道:“一个叛逆之徒而已,我只道说与不说的没什么打紧,谁曾想师兄这般在意,是我疏忽了,望师兄恕罪。”
白霖无奈,也不能因为此事便与他撕破了脸皮,便就坡下驴,泄了气说道:“虽没什么打紧,但你我兄弟二人乃同气连枝,凡事都该一致对外才是,不能直接捅在他那里,叫我被动。”
白松继续赔罪,道:“师兄的教诲我谨记在心!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没什么心机,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总有些疏漏处,全赖师兄弟们替我把关,下次我注意便是了,想起来得要说,想不起来的想一想再同你说。”
白霖无奈,看了白松一眼,不再责怪,腾起身向自家院落飞去。白松站在原地,目送白霖远去,又回身看了看巍峨的宗主殿,意味深长地笑笑,也一纵身,向北方飞去。
白衣的处境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许多事并不能按白崇一划定的方向推进。若按白崇一的想法,她的职责乃是挑拨众帮派同黑刹决裂,搅浑北方诸州这汪死水,再从中坐收渔利。但事实却是,黑刹二行者惠泽郎君不仅不是蠢材,反而异常精明,深邃地眼神似乎能够洞察一切,对自己也并不全信,净给自己安排一些挑拨其他帮派争斗的任务,为了不露真身,她也只得从命。此次派自己出使晋王派,一时难以断明惠泽的用意,是相信自己呢?还是试探自己呢?她不敢轻举妄动,为了赢取信任,只能按部就班,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白无疆的满目恨意,狠狠刺痛了她。加上黄岐山人对黑刹的逢迎姿态,让她有些作呕,怎么旧皇族都是些软骨头,在利益面前,半点气节都没有。她拿不准,是先向惠泽复命还是先向白崇一禀报呢?这般犹豫着,便飞地极慢。此时,一道白光划破夜空,从远处射来,白衣警觉。
那道白光飞抵身前,白衣才看清来者竟是白松,一时不知该用哪张面孔面对。白松也不难为她,先道:“衣儿近来可还好吗?”
白衣深深施了一礼,道:“多谢二师叔挂怀,我向来安好!”她在宗门时知道此人一向与白霖沆瀣一气,专与宗主作对,然而不知怎的今日竟有种别样的亲近感。
白松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白衣一怔,一时辨不清真假,不知该如何回他。只是心里那种亲近感更不自主地增长了几分。
白松又道:“宗主知道你抽不得身,便命我来接应你,今后你有什么事全交我转达便是,你只按命行事即可。”
白衣见他说的真切,但想起他昔日的作为来,又不敢全信。
白松知道她并不全信,便道:“此事除你我和宗主之外,别人一概不知,至于大长老他们,都以为你真的投了黑刹了,对你恨之入骨,你看连无疆我都未透露半分。”
白衣信了大半,说道:“宗主可有什么命令吗?”
白松心里一颗石头落地,至此,一切已落入自己的掌控中,便不由得放松了心态,说道:“我将今日与你偶遇的事向宗主禀报了,他命我转达你,顺水推舟、依计行事,不要节外生枝。”
白衣点点头,问道:“还有别的吗?”
白松与她对视一眼,猜了猜她的心思,道:“宗主托我嘱咐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即便事不成也不要受了委屈,身家性命最重。他还说,莫要在意他人之言,日后必定还你的清白。”
白衣听后,再也难以控制,扑簌簌流下泪来,道:“谢宗主挂念,我知道该怎么做。此次出使晋王,乃是黄岐有意讨好黑刹,想要与他联手,请示宗主,是否要暗中制止?”
白松道:“静待时机,暂且奉惠泽之命行事,不能轻举妄动。”见白衣点头领命,又说道:“宗主再三嘱咐,你的使命是取得黑刹上下的信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作,否则将前功尽弃,有什么事有我在中间调停,放心就是了。”
白衣应道:“全仰仗师叔了。”
白松缓和了语气,道:“你是白元宗族的英雄,等你回来,我必定向宗主奏请,抬升你做长老。今后有什么事便到无间岭来找我。为方便与你接洽,我不日将驻守在那里。”
白衣并不重名利,但白松一番话让她十分感动,道:“多谢师叔抬举,我虽不是出身内院,但自幼入门,累得师傅、众师叔厚恩泽被,便立誓生是白元人,死作白元鬼,未曾有半点非分之想,也不图半点名与利,只求能以毕生报答教养之恩。”
白松给了赞许的目光,担心耳目众多,两人也不便追叙,便告辞了。
有了白松从中传递调停,白衣顿觉轻松了不少,但直觉里又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忧虑,像扣在舌根上的花椒壳,有分明的感受,但又拿不出、咽不下,膈膈应应的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