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老爷一听这江星辰的话,便知道他在暗讽自己,家里若是为官了定会受贿,却又被堵得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恶狠狠道:“你又是哪里来的野狗,在这里狂吠?”
“星宸?!”潘裕本是脸色难看,可在见到江星辰露面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你回来了?”
“老师,学生回来看您了。”江星辰怼完贾老爷,当即收敛表情,郑重的向潘裕行礼道。
“哼?到底谁是狗?谁在乱叫?这可是皇上亲封的探花郎,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你出言放肆,是在蔑视朝廷吗?”越小满踱步至贾老爷身前,冷着脸大声喝道。
这贾老爷在老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虽然看起来傲慢无礼,粗鲁无知,实则内心算计明白,此时朝着江星辰一打量,就看出他腰上挂着的官员玉佩,民不与官斗,潘裕虽担任过太子少傅,但已经辞官在乡野多年,又有着大儒的名声,所以他敢胡搅蛮缠一番,没准就把儿子给送进去了,但现在面前这个锋芒外露的年轻官员却让他不敢叫嚣了,只得赔笑两声,悄悄朝着下人小厮使了几个眼色,灰溜溜的上马车离开了。
“星辰!”潘裕方才面对贾老爷时一脸冷肃,此时见了江星辰却不由自主的露出惊喜的表情,整个神色都软化下来,好似见到了在外游学多年突然归家的子侄,忍不住的上前扶住他下拜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好,没瘦,倒是比以前结识了不少,没白在外面历练!”
“让老师担心了。”江星辰看向潘裕也是满目孺慕激动之情:“老师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这几年你在外面吃苦了.......按理说,这前三甲应该在翰林院学习修行,没想到圣上竟直接把你安排在了那西北边陲,只怪为师退隐多年,在朝野实在有心无力.......好在你自己争气,那万民伞一路南下,可给我和青竹书院长了大脸了!”潘裕此刻看着江星辰,只觉满是骄傲,恨不能将他介绍给所有人知晓。
“朝廷自有朝廷的考量,学生去了那马鞍县,也算是因祸得福,看到了在南方所未见的风景,也体察了许多感受不到的风土民情,那些大漠风沙,长河落日的粗狂豪放之景也算是切身体会了,待老师有时间了,学生细细讲与老师听。”江星辰好似迫不及待的想要同老师讲自己这三年的所见所闻,说到这,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侧身将越小满露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道:“学生在马鞍县破获的一个奇案,多亏了这位越小满姑娘,她身世孤苦,这世上没什么亲人了,恰好学生也孤苦伶仃.......便与她一路同行,也算是互相有个依靠.......”
潘裕将视线转向越小满,细细打量起来,越小满被这当朝大儒看着,内心忐忑,不由就不好意思起来,江星辰无父无母,唯有将这老师看做至亲长辈,她这一遭,也算得是见长辈了,内心这样想着,面上就控制不住烧了起来,吞了口唾沫,将这辈子最正经的礼仪拿了出来,学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福了福:“潘院正。”
“小满姑娘。”潘裕慢慢笑了起来,开口却是对着江星辰道:“原先我一直在想,那南宫姑娘家世样貌皆出众,便是放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娴静淑雅、蕙质兰心,宽容沉静,对你又一片真心,怎么就入不得你江星辰的法眼,宁愿被发配边陲也不愿与她有所牵连,如今看了这小满姑娘,我算是明白一二了。”
“老师。”江星辰听了潘裕的打趣,先是有些紧张的看了越小满一眼,随后忍不住出言阻止道:“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哈哈哈哈哈。”潘裕看徒弟难得露出紧张神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满姑娘莫怪,我潘某也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灵动可爱的姑娘,虽与那些世家女不同,却另有一种清澈俏皮,这番灵韵,好似山间精灵,目有繁星,我这徒弟自幼便是个木头,一心只知读书,配上姑娘这等娇俏活泼的性子,反倒更为合适。”
越小满眼珠一时转向江星辰,一时转向潘裕,她虽有些听不太懂,但第六感却是没错过的,知道这潘大儒喜欢她,于是放下心来,轻快的笑了起来,仰着头道:“谢谢潘院正夸奖!”
“你是星辰认定的姑娘,便也别叫我什么院正了,随他叫我一声老师吧,现在离回京述职还有段时间,你们既然无父无母,便在飞凤城多待一段时间,老师帮你们张罗着将终身大事办上一办,如何?”潘裕笑着摆摆手,看着这两位问道。
江星辰听了老师的话,惊喜的抬起眼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潘裕则故意一皱眉道:“怎么?好好的姑娘跟着你一路过来,这么长时间,你还想不认账不成?若不早点定下名分,岂不是污了姑娘的名声?”
“不不不。”江星辰只觉一阵迷糊一阵清醒,激动得连连摇头:“学生都听老师安排!”
潘裕这才又笑起来,和蔼的看向越小满道:“小满姑娘可放心将此事交于老师安排?”
“一切都听老师的。”越小满看着潘裕的模样,一颗心好似被温水泡着,暖洋洋的,自阿爷去世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爱,他们两人一路走来,虽然定情,但都没说到结亲一事,一是因为大仇尚未得报,前路渺茫,顾不谈将来,二是因为双方皆无父母,两姓结合,无人张罗,无可汇报,现下潘裕主动将这事情揽了过去,便是代表着两人结亲之日,潘裕可代表两人父母尊长接受敬茶跪拜。
“好孩子,随我进书院看看吧。”潘裕感慨的点点头,示意江星辰和越小满进书院,这一转头,就见许多学生正在边上探头看着,不由眉头一竖道:“都看什么看?书都读完了?”
学生们被这样一说,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个学生实在好奇,试探着问道:“院正!您身边这位.......可是三年前的江探花?就是前儿被送了万民伞的那个?”
“哼。”潘裕嗤笑一声,忍不住又笑起来,仰头介绍道:“这便是三年前的探花江星辰,虽外放为官,却得百姓敬仰,特送万民伞入京,你们这些猴崽子有福了,这几日让星辰给你们上几节课,也好教你们看看自己与三甲学子的差距,好了,赶紧读书去!莫要在这里看热闹了。”
“老师,现在的学生们可真是活泼了许多。”江星辰看着这些学生作鸟兽散,一个个很快消失在眼前,忍不住感慨道。
“这几年南宫家对青竹书院的投入越发大了,学生们不愁吃喝,住的也好,又受尊敬,自然是没了你们那时候的坚韧与刻苦。”潘裕看着竹林远处,轻叹了口气道:“来,去我屋里歇息歇息,你这几日没什么事情吧?给孩子们讲讲策论和你在西北的见闻.......”
三人说着便往青竹书院专门给潘裕所建的院舍走去,潘院正虽然早已卸下了太子少傅的官职,但官场人脉与地位名声却比任职时更加显赫远播,当年他毅然来到青竹书院,曾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南宫家投桃报李,特意为这位堪称半座朝堂先生的院正建造了一座舒适清雅的院舍,潘裕并未拒绝,欣然入住,开启了长达十数年的青竹书院院正生活。
春日的飞凤城满城锦绣花香,美不胜收,而这潘院正的院舍就更是将水乡风韵展现的淋漓尽致,宛如一幅天然的山水画卷,每一处角落都散发着诗意,青竹书院是清雅的,入目便是黑瓦白墙,点缀着竹子的青绿,而这一方院舍却桃花嫣然梨花洁白,与鲜嫩的垂柳相互映衬着,只觉的让人在画中游览一般,顺着蜿蜒小路前行,脚下的石板路边石流动的溪水,偶有锦鲤跃起,溅起圈圈涟漪,舒朗而又清爽,再往前走便是一排古色古香的竹屋,青纱帐柔软的遮在窗户上,既防蚊虫又不遮挡视线,这完全区别于北方建筑风格的竹屋让越小满好奇又赞叹。
潘裕看着越小满的表情,笑着道:“不知小满姑娘可饮过百花蜜和蜂糖?我这小院子后面有个蜂农,他养的蜂啊,总是在我这院里采蜜,所以每到春日,这蜂农都会给我送上两罐百花蜜并一罐蜂糖,我年纪大了,吃了便牙疼,一会儿给你装上,也算是见面礼了。”
“百花蜜?”越小满眼前一亮,开心道:“我以前喝过一次洋槐蜜,清甜可口,这百花蜜又是什么滋味?蜂糖是蜜做的吗?”
“这蜂糖啊,柔软香甜,嚼劲儿十足,要不是我这牙近两年吃不得甜,可留不过三天。”潘裕好似在回想着蜂糖的美味,忍不住还砸吧了几下嘴巴,引得越小满笑出了声来,她没想到传说中严肃古博古通今的大人物竟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江星辰也忍不住摇头道:“老师,您曾教过学生,夫圣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节与己而已,贪污之心奚由而生哉。”
潘裕听了学生教训,却冷哼一声不在乎道:“你也说了,这是教育你们的,我都花甲之年了,若还不能放纵自己,这一生岂不是太过无趣?”
越小满听了潘裕的话,连连点头:“老师说得对,若什么都克己守礼,人生实在是太过无趣了。”刚说完这话,越小满还要开口,却突然看见竹屋窗子的青纱帐后好似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她当即双眼一眯,伸出手来示意两人停下脚步。
江星辰与越小满经过这几个月相处早已有了默契,伸手拽住潘裕的袖子,不动声色的斜上前一步护住潘裕,低声道:“有人?”
越小满点点头,示意江星辰朝屋内看去,江星辰歪头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又竖起鼻子嗅了嗅,蹙眉小声道:“院中花草茂盛,掩盖了味道,我嗅不出是否有外人.......”
“屋里有人?”潘裕这时也反应过来,忍不住想要进屋看看:“我这屋里有好多藏书,可容不得任何闪失.......”
“老师等等,我先去看看。”越小满一把拽住潘裕,足尖一点掠身朝门口而去,只见她将门帘一掀,里面人立刻警觉,虚晃一脚飞似的就要往外窜,可越小满又怎会让他跑了,先是侧身躲过那一脚,随后反手去抓那人肩膀,那人也是灵活,一个翻滚就要从她腋下逃走。
“好你个小贼!”越小满转身便追,两人在这院子里展开了一场追逐,那小贼显然没有功夫,不是越小满的对手,几个起落便被她按在了地上:“偷到潘院正家里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星辰,报官!”
那小贼被抓住了急于挣脱,几下过后见逃脱不了便索性将头埋在草地上,似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面目,一句讨饶的话不说,像是十分硬气一般。
听了越小满的话,江星辰却没急着报官,缓步踱到这贼子身前,蹲下身道:“你穿着青竹书院的学生袍.......你是青竹书院的学生?”
贼人听了这话,脖子一耿,索性把头露了出来,嘴硬道:“废话什么,想报官便报官,不报官的话就把小爷放了!”
江星辰与越小满一见这人面貌,正是街市上盗取江星辰钱袋的人,见此情形江星辰眉头皱起来,眼中带上了些许怒气,他伸手探入这贼人衣襟中,掏出了一本书来:“南新游记......这是前朝文人所做孤本,为老师所收藏,你倒是知道什么能卖个好价钱.......青竹书院供你念书,院正这样尊贵身份,这样年纪还坚持日日为你们上课,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