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宫里,娴嫔正带着护甲套奋笔疾书,不管是被教规矩还是被罚抄书,娴嫔都不能失了体面。
惢心看着她越来越潦草的字迹,轻声提醒,“主儿,别急。那贵妃不好应付,万一挑出个错来便是白写了。”
娴嫔随意的应付了一句,抬眼看着还在下雨的天空,不解地说:“都说雷雨易停,怎么还越下越大了。”
“下了雨寒凉,阿箬跪在大雨里,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冻成什么样呢。”
都知道人家会挨冻还不派人拿着干衣裳去接,合着延禧宫的这对主仆就知道嘴上说说。
娴嫔也没接话,而是顾念着自己的刑罚。
“我这快抄完了,回头你去咸福宫知会一声,再送去安华殿焚烧了交差。”
刚写了两个字就又抬了头,吩咐三宝去请太医又吩咐水芝去烧热水。
惢心见了忍不住说道:“主儿还是心疼阿箬的。”
娴嫔叹了一口气,“她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谁让她自己不争气。”
身为主子不提前约束好下人,奴才犯了错还说人家不争气。
主要是人家想争气你又拦着不让怕夺了你的宠爱,好话坏话可都让娴嫔说尽了。
娴嫔翘着兰花指一整通忙活,将抄写的经文拿给惢心让她去交给贵妃,她撑着腰缓缓的松了口气,更像久坐腰疼的老太妃了。
不到六个时辰,阿箬冒着大雨从后门跌跌撞撞的爬了进来。
回宫的路上一个延禧宫的奴才都没有见到,就连到了宫,她从宫门口爬到正殿门口都没有一个人过来搭把手扶她。
倒不是没看见她的惨况,是根本没有在意她的死活。
阿箬只感觉自己像是无根的浮萍,被这一场大雨活活的淋烂,腐败,发烂发臭。
她狼狈的摔在了地上,想要用力向前爬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是了,跪了五个多时辰她的腿早就没有了知觉,又被雨淋,还能撑着一口气回来已经是上天多给了她一条命了。
阿箬偏偏就不认命,她没有力气至少还有嘴,她大声呼唤道:“主儿!主儿!”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两个小宫女听到了她的惨叫,来不及打伞就直接冲进了雨幕里。
此时娴嫔才姗姗来迟,不紧不慢的拿着伞站在门边看着阿箬。
阿箬将这一幕狠狠的记在眼里,深深的记在心中,她要牢记一辈子。
娴嫔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裙摆生怕新做的豹纹宫装被雨水打湿。
小宫女惊慌失措地说:“主儿,阿箬姐姐整个人都湿透了!”
娴嫔人淡如菊的说:“你去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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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泡在桶里,不得不说娴嫔就是有情调,命都快没了还记得吩咐人给阿箬撒上一层花瓣,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她去去晦气。
阿箬冻的直打哆嗦,小宫女端着姜汤进来,娴嫔看着吩咐道:“在切点姜片进去。”
小宫女:?
娴嫔翘着手指亲自喂阿箬喝姜汤,她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丝指责的说道:“不是说六个时辰吗?”
这是嫌她回来早了?可真是她的好主子啊!
阿箬抬眼盯着娴嫔,眼泪止不住的流,“大约是贵妃娘娘气消了,传了话让奴才回来,没再让奴才当街跪着。”
娴嫔见此松了一口气,还以为阿箬不守规矩,既是贵妃吩咐的便好。
她干巴巴的安慰了一句:“好了别哭了,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再多加点艾叶吧。”
小宫女:果然是为了去晦气!
擦干了身子娴嫔也没让阿箬休息反而拉着她说话。
阿箬主动说道:“主儿,奴才是替您生气,凭什么贵妃事事都压在您头上,主儿又不是争不过她。”
娴嫔摇着头斥责阿箬,似乎对她争强好胜的心思十分的看不惯。
只是这是在宫中,不争不抢的那你就等着进冷宫呗。
“你就知道争,就知道出头,你知不知道凡事要适可而止,进退有度。”
“你喜欢争可你又争不过人家,还把自己填进去。”
娴嫔警告道:“喝了姜汤就好好去睡,若是再有下一次我也救不了你。”
阿箬乖巧的点头,等到娴嫔离开脸色大变。
她张着嘴巴就要骂,只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愤恨的捶了下桌子。
“谁说我争不过的,我倒要看看以后我将你的恩宠都争来你还有何话说。”
“还救我?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阿箬小心的挪动着身子上床,将被子一扯拉到头顶上方。
惢心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却带来了一个噩耗。
原来是贵妃说娴嫔抄写的佛经字迹潦草不是诚心认错,于是让娴嫔再重新抄录。
娴嫔翘着兰花指说:“阿箬没有分寸,贵妃要教训她,可贵妃自己也失了分寸。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分寸之内。”
娴嫔真真是知道分寸,阿箬讽刺莲心时不打断还在那里有意无意的偷笑,等阿箬把所有的话说完了在拉走。
贵妃罚阿箬她在旁边说贵妃不应该罚阿箬,要把阿箬带回宫自己管教,这话说的人耳朵都长茧子了,等她管教只怕阿箬早就当上娘娘了。
合着娴嫔的分寸就是助纣为虐呗。
说着娴嫔心有成算的开始重新抄写,嗯,还带着护甲套,还是大晚上的,就她自己在的时候。
毕竟这是娴嫔的体面,懂得都懂。
翌日,在乾隆上朝的路上,惢心端着娴嫔抄写好的经书跪在了路边。
王钦惊慌失措的道:“来人啊有刺客!护驾!护驾!”
身后的侍卫连忙拔刀上前,眼看着惢心就要人头落地,她高声喊道:“万岁爷,是奴才!延禧宫娴嫔娘娘身边的惢心!”
王钦打眼一看真是惢心,他拿起拂尘照着惢心就抽了下去。
“敢惊扰圣驾简直是死路一条,我管你是延禧宫还是翊坤宫,来人,赶紧把这个奴才拉下去,耽误了万岁爷上朝,主子奴才都别想落着个好。”
侍卫们赶紧要把惢心拉下去,乾隆却突然出声,“等一下,惢心,你在这儿是做什么,可是娴嫔派你来找朕的?”
惢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但是却摇了摇头。
“奴才只是碰巧经过,无意冒犯万岁爷,还请万岁爷恕罪。”
王钦嘿了一声,“万岁爷,这奴才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奴才打老远就看到这里站着一个人,你说你不是来等万岁爷的,那你傻站着干嘛,你们延禧宫的奴才这么清闲的吗?还是你就是在这里躲懒没想到被我撞见了!”
惢心被王钦质问的哑口无言,她回答什么都不是,干脆便不说。
王钦冷笑一声,还当他是以前的王钦吗?他现在是富察 王钦,他就是和敬公主养在皇后娘娘身边的一条狗。
谁敢对两位主子不敬那别怪他将那人咬下肉来。
乾隆抬了下手,指着惢心手中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惢心赶紧说道:“今日是八月十八观潮日,万岁爷曾与主儿提起向往海宁观潮胜景遗憾不能一去。主儿特意叫奴才交一份东西给您。”
乾隆抬了下手,从身边走出一位公公。
只见他眉清目秀,丰神俊逸,虽穿着一身太监衣裳,却不像是个太监,看着倒是尊贵的像位王爷。
他从惢心手中接过纸张交给王钦,王钦再递给乾隆。
“八月涛声吼地来,头高数丈触山回。须臾却入海门去,卷起沙堆似雪堆。”
惢心点点头,刚要讲述她们主儿的心意就听乾隆轻笑了一声,“娴嫔怎么也抄写这首诗了,璟瑟那丫头昨儿个才跟朕说想要去钱塘江观潮,还说应该在周围建一圈防护栏以防观潮的人被卷进去。”
“这丫头总是因小见大,也总是能为天下百姓着想,生在皇家还能有一颗慈心真真是皇后教养的好。”
王钦赶紧附和道:“那也有万岁爷一半的功劳,皇后娘娘昨还说公主总是让您操心呢。”
乾隆摆了摆手,嘴角却是勾起一抹笑容。
只是看着这字乾隆却突然皱起了眉头,“璟瑟的字是先皇亲手教的,娴嫔比不上璟瑟是正常的,只是怎么比之从前还退步了?”
说着乾隆越看那字越嫌弃,随手给了王钦。
“你也是延禧宫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平时看着挺端庄的,怎么今日这么冒失,看在这首诗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钦,将人待下去打十板子以儆效尤。”
王钦没想到峰回路转,他还以为一遇到娴嫔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呢,王钦怕乾隆返回,亲自扯着惢心的手臂把人待下去,至于那张被嫌弃纸,不知被谁踩在脚底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