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逐客
翠儿未及说完,便听右手边的一处屋子里,有个苍老的声音传出:“翠儿,是哪里来的客人?”
听到此言,翠儿忙高声回道:“回老太太的话,是天山的弟子和一位佛门子弟,路过我们庄子,想要借宿呢!”
“喔,你带他们到沁平堂来,我有话说。”那声音吩咐道。
“是——”翠儿一脸惊讶,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下来。
夕尘伊弥听那声音沉闷,虽觉奇怪,但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翠儿转身一脸欠意说道:“二位请跟我往沁平堂来。”手一抬,便向右边一处屋子行去。
“以往有客前来,我们家老太太都是带到思雨厅接待,不知为何今日却是改在沁平堂,依我看呀,想是二人客人不凡,老太太今个儿喜欢,所以才改到了沁平堂也未可知呢!”翠儿虽是带着一脸疑惑,但还是满脸堆笑的带着二人向沁平堂走去。
二人忙笑道:“不防不防”
这院内极大,却也极为清冷,诺大的一个院子,除了翠儿带着二人走过,竟是空无一人。
叶爽心中更是觉得奇怪,但凡如此的大户人家,必有仆人丫环行走来往,只此处却并非如此,叶爽与夕尘伊弥对望一眼,夕尘伊弥一个眼神递过,二人心领神会。
几人迈进沁平堂内,见此堂并不很大,两旁设有侧厅与书斋,堂内摆设朴素雅致,装饰并未显得有多华贵,雪白的四壁空无一物,只在堂前正中挂了一张《月夜松柏图》,图上寥寥几笔,却是勾勒出一轮新月高挂天穹,地上松柏郁郁葱葱,上提有一诗,曰:几番黑夜又残灯,得上高楼欲断魂,新月与悉依旧在,故人思故国,松柏长相随。
堂上高桌两椅,左右两边更有客坐黑木桌椅数张,两两成双,又有各色鲜花点缀桌上,足显示出主人情趣静雅不凡。
翠儿正要招呼二人落坐,便听后堂里传出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走来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妇人,身着落花流水花绫所制的缕金挑线暗纹锦衣,配了娟纱金丝绣花石榴长裙,臂上挽着条如意云纹披帛,衣着虽然华贵,但头上白发间却只插着一枝柏木所制、流云雕刻纹样的簪子。
那簪子约一尺长,如此长度的簪子插在雪白的发间颇为显眼,惹得叶爽二人不免多看了两眼。
翠儿见状忙上前扶住,引至堂上主人位坐下,只见那老妇人在坐稳之后,轻轻说道:“今日有客远至,老妇人年迈,行动不便,不曾亲迎,还望见谅。”
叶爽忙道:“客叨扰,已是不安,岂敢有此妄念。”
那老妇人点头笑道:“请坐。”
随后转身对翠儿笑道:“你去倒两杯茶来。”
翠儿似有话说,犹豫了一下,那老妇人眼角斜视,看了她一眼,她才应声而去。
看着翠儿远去,那老妇人又对着二人轻声笑道:“老妇人夫家姓宋,娘家姓白,外子体恤,不曾冠以夫姓,至今还是从了娘家的姓氏。”
“谢白老夫人。”叶爽二人忙谢后坐于下首客位。
“外子早年间也曾在明月帝国永乐府里置有些产业,只因外子性烈,酒后口出狂言,得罪了当地权贵,不得已变卖了家产,到了这里营生。”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夕尘伊弥出家之人,虽说是与其师苦垠禅师常到民间行走修行,但却是不大了解那些民间官民之事,但叶爽自小在温家长大,温家在华莲镇上亦可算是一方土豪,平日里欺男霸女之事可是不少,所以叶爽听得白老夫人此言,心中不由得同仇敌忾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叶爽愤愤不平。
白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道:“这里附近有个村子,也是从外而来,在此经营数代,倒是有些能吃苦的庄稼人,也不欺负我们同为外乡之人,所以外子也花了些银钱雇佣他们,在这庄子门前种些花儿草儿的,待长成后,运至城中倒是可值些钱,以此为生。”
“白老夫人家中为何不见有男丁?且这诺大的屋子,怎的只有你与翠儿姑娘二人在此?”叶爽言语有些踌躇,但还是问出口。
“老妇人有一女,嫁到东边三百里外的穆家庄,那家的姑爷脾气不大好,所以我那女儿甚少回娘家,外子数日前已带着家中男女仆人去往草原外卖花去了,因此季花好量大,所以便把庄里的人手都带了去,只留下翠儿服侍老身。”白老夫人解释道。
“喔,我说呢,为何此个时节庄外的花朵竟都没有绽放,原来那已然绽放的都被拿去卖了。”叶爽恍然大悟,轻轻笑道。
此时翠儿从堂后走出,手里捧着个祥云式雕纹样并填金扣边的小茶盘,上放着三个茶碗,一白二绿,她先是把二个绿色茶碗放在叶爽二人身侧的桌上。
她放下茶碗之时,媚眼飘向叶爽,再看向夕尘伊弥,嘴角含笑,转而再行到白老夫人身侧,把白茶碗放在她身侧桌上,然后静悄悄的站在白老夫人身旁。
夕尘伊弥斜眼望了一眼那茶,悄悄伸手在桌下拉了拉叶爽。
“这家女子有古怪,言谈举止,哪里像是个正经人家的女子,你我需小心为止。”叶爽耳边传来如蚊声的话语。
叶爽回看了一眼夕尘伊弥,递了一个明白的眼神过去,二人只看了一眼那桌上的茶碗,心中有所警觉,并未端起饮用。
白老夫人抬眼瞧见二人未曾用茶,转头望向翠儿,用清晰异常的声音说道:“适才突然想起,家里虽不缺吃用,但你家老爷出门,家中只剩你我两个妇道人家,如此在家里招待男客,却是不合理法。”
此话一出,夕尘伊弥心中反而落下一块石头,暗道:我这里正愁如何开口告辞,此时你如此说法,你家只女眷在此,外男自然是不好留宿,如此正好。
那翠儿闻言面色却是不好,似有不愿:“老太太说的哪里的话,这位小公子是天山的修士,并这位也非世间凡俗男子,乃是入了佛门的禅修,老太太平日里礼佛拜道的,最是敬重修行中人,怎么今日他二人借宿,反而不允呢?且如此又怎么会不合理法?”
白老夫人面色一正,沉声说道:“话虽如此,但这二位毕竟是男子,如老爷在家,他们二人便是住上个十天半月,亦无不可,我绝不多言,只是此时家中只你我在此,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翠儿仍不死心,依旧在为二人说将:“你看这位小公子亦为黄口的年纪,而这位小神僧,如若是非入佛门,在尘世间也不过束发之龄,如此年纪,哪里就能到这个田地。”
“你不必多言,我此意以决。”白老夫人微微皱眉,斩丁截铁的说道:“饮完这杯茶,你送两位出去。”
那翠儿心中虽十分不愿,也只得小声应了。
叶爽此时巴不得早早离去,忙站起身来,笑道:“不劳费心,我们这就离去,趁早还可赶到下一个村中投宿。”
“正是呢!适才听闻老夫人说得这处不远还有一村落,我们此时赶过去,想必还可在入夜前到达。”夕尘伊弥也站起身,向白老夫人说道。
翠儿与白老夫人两人对望了一眼,那白老夫人开口说道:“即如此,老身也不多留你二人,你们去吧。”说完起身,竟直起身,转而没入堂后。
翠儿眼见白老夫人走远,脸上微一迟疑,朝叶爽二人福了一福,强笑道:“我们家老太太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老爷不在家时也曾有客人来过,让客人留此夜宿,老太太也未曾说,今天这可是算什么事儿呀?老爷还不知多早晚来呢?”
“礼数不周,望二位勿怪才是。”她口中虽如此说,但却未容叶爽二人应答,已然便拱手示意二人向大门处行去。
叶爽虽有满肚子疑问,但此时仿佛全被卡在喉间,心知此时不宜问出。
翠儿满脸歉意,把二人送出门。
眼见着大门在身后徐徐关闭,夕尘伊弥拉着叶爽快步穿过花海,向小山另一方向飞奔而去。
在跑出一二里地之后,已进入那片山中的柏树林,二人方才停下脚步,缓步而行。
叶爽向身后瞥了一眼:“这庄子很是奇怪。”
“你也看出来了?”夕尘伊弥头也不回,一直向前。
“这诺大的庄子,只有两个人,这就十分奇怪了。”叶爽看着天际有些出神,嘴里嘀咕着。
此时黄昏已过,倦鸟归巢,这片山林更加幽暗清净,四周景相也渐渐暗了下来。
“是了,看这片庄子,占地如此之广,且庄外这一大片花海,绝非一朝一夕可建成的,阿依古丽说过,这里只有一个村子,却并未说过这里有个如此大的庄子。”夕尘伊弥接着说道。
叶爽心里“咯噔”一跳:“莫不是妖人做祟?”
他见此时天色已然暗下,林间光线惨淡,透过层层密林,又闻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各种细碎杂音,他即便有奇遇,已非当日温家那个小奴仆,但却依旧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童,此时只觉柏树林中鬼影幢幢,阴森瘆人,似有无数妖魔隐藏其中。
且因他近来经历各种奇异之事,更觉草木皆兵,心中一紧,右手微微用力,盘在手臂上的‘虬龙鞭’滑入掌中,口中喃蝻道:“这妖人在这里设下庄子,想来是不安好心,必是有害人之意……”
随着他心有所感,‘虬龙鞭’微微颤动起来,叶爽微感诧异,停下脚步,左右环顾,仿佛有所警觉,但却并无任何发现,只得低下头来打量起手中的‘虬龙鞭’,但也一样,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夕尘伊弥见他突然停下,亦跟着停下脚步,沉身说道:“现在还不好下结论,你有什么发现?”
叶爽提着‘虬龙鞭’,如往常一般,输入一丝真气,那鞭子又是微微颤动,待他欲要端详时,却又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如此反复数次,皆是如此,反激起了好胜之心,他想起当日在草原湖畔,那紫袍老者从‘碧目金虬’身上取得龙须制成此鞭时,金袍道人在旁曾说过,紫袍老者的这条‘碧目金虬’为天生龙种,修行万年可化神龙飞天,它身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是神异非常。
‘虬龙鞭’便是取自它的龙须所制而成,自己得到手后,只知与人争斗时做为兵器所用,却不知他还有何用处。
夕尘伊弥在旁笑道:“你拿着这鞭子不断的往里注入真气做什么?”
“我这鞭子是高人所赐,今日竟会有所异动,不知是哪里不妥?”叶爽沉吟道。
夕尘伊弥走得近处,好奇地注视他手中的‘虬龙鞭’,半晌亦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叶爽摇头道:“我适才只要手握这‘虬龙鞭’,反复把真气注入其中,这鞭子都会轻微颤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哪里有这等奇事。”
夕尘伊弥奇道:“竟有此事?”
叶爽正准备再提真气注入鞭中试试,脑海里却闪电般想过:若此时鞭子又不颤抖了,那这小和尚岂不是以为我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