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联邦,如今已沦为荒芜的废墟。在无尽的衰败中,曾经的荣耀悄然坍塌,像是高悬的明月被层层黑云所吞噬,无法再见一丝明亮。
然而,即便黑暗再如何弥漫,依旧有些东西未曾完全湮灭,那些无法消失的余烬仍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发光。
废墟之中,信仰的火种依然以某种自我毁灭的方式燃烧。曾经银月联邦的狂信徒们,依然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活动。他们的祷告声低沉,几乎没有人听见,但每个字句依然充满了不甘与虔诚。
即便身处崩塌的世界,他们依然愿意相信,银月终将重新升起,那片照亮一切的月光,终有一天会把黑暗驱散。
显然,自从艾克萨被抛入黑洞,银月联邦已失去了大规模反抗的能力,然而白折并未采取残酷的手段来强制征服这个世界,而是利用自己的教派祭司,在废墟中播撒信仰的种子,用“怀柔”与“温和”的方式去引导人民的心灵,尽力压制任何不安的情绪。
生命教派的祭司们,穿行在废墟中,身披绿色神袍,温和的面容背后藏着不容忽视的坚决。
与之前艾克萨的极端手段不同,白折的统治方式显得更为狡诈和细腻,但这一切也并非没有代价。
尽管这种怀柔的方式在某些方面取得了初步的成功,但战斗的进程却始终是缓慢的,几乎令人焦虑。
在这些祭司中,维伦依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今几十年过去,彻底看清白折真面目的他并不认同白折的伟大,显然,白折没有他自己宣传的那么博爱,但尽管如此,他也无法否认白折给银月联邦带来的改变。
生命信仰的力量,的确不可否认地带来了丰饶与繁育的奇迹。果树在银月大地上繁盛,土地不再贫瘠,甚至那些懒惰的、懈怠的民众,也能够通过白折的神职,获得足够的多汁的鲜美果实作为食物。
无论如何,白折的统治至少远远好过动辄屠杀人民的大独裁者黑死月神艾克萨。维伦有时候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文化和历史毕竟有其惯性,在一个极端宗教主义的神权国家重新建立信仰,这个过程仍然相当困难,特别是当白折随口说了句“温和点”之后,因此,维伦已经进入传送门足有一年之久,这才千辛万苦,推进到了群星堡垒附近。
然而,越是靠近此地,维伦心中的不安就越盛。关于那座堡垒的传言,也越来越多地在人们口中流传。据说,李斯特公爵和他的家族,曾在堡垒中全部神秘失踪。自此,群星堡垒便成了一个恐怖的象征。
关于堡垒不断发出的诡异动静,人们的谈论越来越少,却又越来越沉重。没有人敢靠近那里,就连最勇敢的强盗也在进入后也音信全无。
维伦感到,自己的责任不仅仅是信仰的传播者,更是秩序的守护者。如果群星堡垒真的藏有某种无法抑制的黑暗力量,那么不管多么危险,他也必须去一探究竟,才能够确保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不再陷入更深的恐惧与危险中。
于是,当维伦悄无声息地穿过群星堡垒的入口时,他耳边始终回响着这样一种诡异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在被撕裂、扯断,那种声音既刺耳又令人心悸。
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息,让他每迈出一步都觉得沉重,好似身处在一片未知的深渊,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他逼近,压迫着他的每一寸呼吸。
当他走到堡垒的深处,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茧,表面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包裹着某种不可名状的存在。茧内传来阵阵扭曲的脆响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正挣扎着破茧而出。
突然,茧的裂缝一阵撕裂,露出一只巨大的、奇异的身影。一只长着六对不成比例巨大蝴蝶翅膀的近两米高的人型生物缓缓从茧中爬了出来,它的身体散发着诡异的光辉,那翅膀宛如夜空中的星辰,微微闪烁,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不真实、超凡脱俗,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维伦的理智几乎崩溃,他感觉自己的神经被这不合常理的存在彻底击溃,那种冲击让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然而,在一刹那,这只蝴蝶人收起了其独特的气势,轻轻飞落到地面,微微一笑,眼中透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深邃。
“你好,祭司。”那声音温和如水,却带着某种压倒性的威严。
维伦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阵冰冷。他心中已经确认,眼前这人绝非普通存在。
蝴蝶人轻轻抬手,缓缓自我介绍:“我叫李天鹤。”
维伦微微一愣,他曾听闻过李斯特公爵的名字,尤其是他的第十七个儿子,李天鹤,那个据说没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普通人——正因如此,李天鹤一直在上层社会中显得不太起眼,但他的故事却因此在民间广为流传。
“李天鹤?”维伦反应迟疑,目光中带着几分困惑,“你是李斯特公爵的第十七个儿子吧,我听说过你,他们都说,你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
李天鹤轻轻一笑,眼神中透着一丝若有所思的复杂:“哪啊,没有的事,道爷我天生天养,哪里来的爹妈啊?”
“那李斯特和艾薇尔,都不过是道爷我分裂出来的三尸。李斯特是人尸,试图把他的理想自我投射给我,想要污染我的人格,令我沉沦于他的幻梦泡影;艾薇尔是地尸,试图将她的肉体嫁接给我,让我屈服于她终将腐朽的血肉;那银光女神缇莉雅,则是我的天尸,她试图将她的文明秩序强加给我,强迫我依附于银月联邦的集体,扭曲我的意识形态。”
听到这些话,维伦的内心顿时翻涌起一股强烈的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荒诞且脱离常理的言辞——这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但那种脱离人类经验的强大气场,让维伦无法忽视他的话语的份量。维伦心头一阵慌乱,隐约觉得这个人恐怕是一个极其强大的疯子。
而且还杀了自己爹妈。
李天鹤依旧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淡然的从容:“如今,道爷我三尸尽斩,历劫已成,尸解蜕形,破茧成蝶。成仙之路,就在眼前了。”
维伦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好似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逐渐消失在那种诡异的空白感中。
那些刚才的震撼与恐惧似乎正如水般被轻轻洗净,变得模糊不清。李天鹤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前消散,犹如一场梦境。
一阵轻微的震动,让维伦猛地清醒过来。然而,他什么都记不清了,眼前一片空白。李天鹤——那个令他恐惧不已的存在——他竟然完全不记得了。仿佛那个人从未出现过,仿佛一切都只是空空如也的幻觉。
维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理解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一时间迷失在混乱的思维中,直到他恢复了些许清明。此时,李天鹤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似乎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自己肩上的使命——继续在这片土地上传播信仰,继续维持着这个支离破碎世界的平衡。
然而,他的灵魂深处,却永远留下了某种无法言喻的空洞感,仿佛那个不可名状伟大存在的影像和力量,早已深深刻入了他的大脑,但他却无法再进行任何可能的追溯。
只是,维伦知道,某种无法忽视的终极恐怖,依旧在每一个大汗淋漓噩梦惊醒的深夜里,于他的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