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杨过传音入密。
是以常人听不得，直接穿过石墙入王语嫣耳中。
当年四大恶人段延庆喉结断裂就是以此与他人对话，更暗中以此指定虚竹破珍珑棋局。
“你是谁？”
王语嫣双眼紧闭的侧着头颅，青丝垂落，有几缕被汗水沾在脸颊之上。
“琅嬛玉洞那几位寻求天下武学的人之一。”
杨过传音而入，发现王语嫣不张嘴也以此法传音而来。
果然天龙时代人才辈出，武学妙法数不胜数。
“是那个会逍遥御风的少年，你内力确实比我都不遑多让，居然能发现我真气紊乱，不过无妨，只是小事而已，你们学得武功就离开吧，我过些时日就要回去找表姐。”
王语嫣语气愈发冰冷，与此前比起来更多了一重凶狠之意。
“前辈，我内力在你之上。”
杨过却能看破王语嫣极高的内力，可王语嫣却不知杨过的功力深浅。
“你这人讨厌，我不与你斗嘴。”
王语嫣冷哼，她还是少女之时，天下才子高手都想与她说句话献殷勤，哪有杨过这般自以为是的人来惹他。
倒是有一个。
几番情意扭转，可惜后来成为了她哥哥，真是造化弄人。
“前辈回不去了。”
杨过淡然传音入密道。
“你应该最清楚自己的情况，此前在这里闭关就是因为已支撑不住，必须运转内力来压制体内伤势或心魔，而那壶泉水被你喝了一个月，每天几口只担心喝完。”
“每次服用都会让真气归于平静，皮肤血肉，乃至脏器都安然无恙，都不是健康，是完美所致。”
“现在那泉水已经喝完，可你还是没有遏制住自己的问题，这意味着前辈已心知肚明，自己距离彻底的走火入魔已只剩下一步之遥。”
“前辈少说多维持了一百五十年的青春吧，还不够吗？”
杨过传音至石室之内。
许久没有传来声音。
王语嫣低着头颅，汗水从额头之上渗出。
天衣无缝的衣裳都有了陈旧气息。
她不甘心的笑着，眼里有泪水滴落，砸在盘着的双脚之上。
“不甘心啊。”
“起初我担心自己老去，会有皱纹，白发，还有那少女之后退去的青春与芳香，人一岁一岁老去，终有一天四肢无力，腰背难以制成，浑身老去的气息，满头白发，一脸的皱纹。”
“我喜欢自己的美貌，我不愿老去，我要比那玉雕石像的美更持久，我也去略施粉黛，我也寻求天材地宝，我也开始修炼内功心法。”
王语嫣不是疯子。
她怕老，怕丑，也怕一觉睡去再也醒不来，她是外貌倾国倾城的仙子，却不是真正无欲无求的仙女。
“我拜托哥哥带我去找长春谷，可却得知逍遥子已带了神书离去。”
“痛苦之下，我回到了表哥身边，在那里我仿佛还能维系过去的一切，我装作自己还是少女，还在母亲身边，也陪着表哥去看他的皇帝梦。”
“可好景不长，我知道自己在变老，那几个妹妹却是愈发的娇艳，有了我当年的青春。”
“我去往了灵鹫宫，与表姐彻夜长谈，我们都在担心自己容颜老去，她说曾见到梅兰竹菊的青春可爱，半是嫉妒，却也半是忌惮，于是将她们遣送往了大理。”
“可我看见钟灵妹妹的青春可人时又何尝不是这般心念。”
王语嫣所说的神书就是唯我独尊功，也有人认为应当是逍遥派三本心法合而为一。
杨过还差一门北冥神功即可验证传说的真假。
朱颜易老真是千古美人的难题。
正如同英雄气短，也有一日会老去，被问尚能饭否。
一样的困境，皆是转瞬即逝的百年生命所致。
“于是我和表姐去求表姐夫，他将小无相功传给了我们，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天山童姥的唯我独尊功，当从余婆那里得知，自从她入灵鹫宫以来童姥就一般无二之后。”
“我们心底满是难过，知道世间有这种极上乘的功法却没有传世，终于明白为何逍遥派要寻求天下武学，有些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可一旦失去却要让江湖武林的传承都几乎断绝。”
“表姐夫说我外祖母李秋水修炼小无相功大成，九十多岁时还是四十岁女子的容貌，皮肤与身姿，若不是脸上有天山童姥留下的疤痕，比那些三十多岁的妇人都更胜一筹。”
“是啊，这也足够了吧，可我们却在无意之中听到，当年我外祖父丁春秋曾有一个神木王鼎，能够配合练成化功大法，炼化毒物来维持青春！”
“那岂不是说，我们兼修小无相功与化功大法即可？”
“谁知我们寻遍天下都没有这门功法，阿紫妹妹却也是没有遗留此物。”
王语嫣声音柔美，却有说不出的凄凉。
长生，不老。
多少人一辈子都视作神仙才有的东西，可对于江湖中人却又像是镜中花，水中月。
他们比普通人更强，能飞檐走壁，能力大无穷，能延缓衰老，能不得寻常疾病，似乎距离天上仙人就差破空飞升。
可就是这一步遥不可及！
站在山顶往往会觉得距离山脚太远，距离天空也更远。
“也许需要心诚一些。”
杨过就得到了神木王鼎和化功大法，甚至还有游坦之瞎眼画出的神足经。
这玩意给别人都练不成，需要堪破人相与我相，否则还不如每天早上跑两圈。
杨过穿越而来，又有西狂一生的记忆。
是一个未来的人思维和知识，又得到过去武道宗师的武学造诣和人生阅历。
在一步步与郭伯母引为知己，与小龙女朝夕相处之后。
那时已然明白了自己为主，西狂终为一段阅历学识的本相，反而失去了我相，人相。
得以学成神足经。
由此可知。
王语嫣和李青露怕是都没有在阿紫，乔峰的坟墓前叩拜一二。
否则早就拿到了武功和图纸。
“表姐夫知道很多事情，但他总是含糊其辞，他怕我们堕入魔道，于是暗中出手，又不善于撒谎，彼此争论之下，哥哥自江南前去西域迎接我们。”
“我们得知哥哥还有一门武功名为北冥神功，只要不散功就能长生久世，且表姐夫也证明无崖子生死之时依旧面若冠玉！”
“我生出怒气之后与木婉清妹妹几番争吵，好在都有李青露表姐助阵，哥哥自然要与表姐夫出来调停，他决定让后世引以为戒，创立出了一门只能吸收内力却不能使用融合的吸星大法。”
“北冥神功不仅能延年益寿，青春常驻，最重要的是能融合天下内力为北冥真气，吸星大法实在是对我们毫无用处！”
“那时也只得作罢，寻找些天材地宝，勤练武功。”
王语嫣说起这段往事，已能知晓她与李青露愈发担心衰老，对于青春永驻的痴迷。
而钟灵，木婉清等人却觉得那才是人之常情。
哪一种是对的呢？
杨过自己也在求取长生，之前追问只是为了引出真相。
但如果相识之人不想长生不老，只想老去那也是一种选择，自然要安葬其尸骨。
“前辈求道之心情真意切，人有许多追求，有人爱财，有人爱势，有人爱武，那有人想要美丽与青春也不是错。”
杨过穿越而来知道许多姑娘帅哥都想要一直美下去。
原本世人都无法接受这种美，可科技不断演变，似乎人的寿命越来越长久，五十岁只走到人生一半，越来越多人通过锻炼身体，养生护肤，乃至药物来维持青春。
没有人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拥有长生药，或者肌肤拥有不会衰老的水乳。
三十年，五十年。
好似王语嫣和李青露求取青春之路，也许终究会实现。
“你内力修为如此高深莫测，恐怕只有哥哥与表姐夫能媲美，你本就能活得更久，如今学会了小无相功，只怕到九十岁还能油嘴滑舌。”
王语嫣说是讥讽，实则是认为同病相怜。
活得越久越是怕死。
“前辈活得久了性格也变了，从前多半会问我叫什么名字，然后说一句杨公子，如今也有了天山童姥，李秋水一般高高在上的感觉。”
杨过说的话王语嫣没有反驳。
她心底当然不是那个曼陀山庄有人疼爱的少女，纵使更美了，声音也更柔，心境却已然是前辈高人之态。
见到杨过知晓其武功高，却也当做后辈的小娃娃来看待。
“哼，说得好像你懂我一般！”
“再后来我们已经年近五十岁还没有老去，木婉清与钟灵妹妹，梅兰竹菊都老了，她们是美妇人，是半老余娘，却也要在我们面前自惭形秽。”
“可那时候她们却不怕老去，总为儿女们发愁。”
“九十岁那年，几位妹妹都早已成为了冢中枯骨，哥哥不愿看到儿子们为皇位争夺而刀兵相见，于是避位为僧，那时的我与表姐也同样接近九十岁了。”
“我们因为没有外祖母那般毁容，因此比一般的美妇人还要美，只是能感觉到俯视一切的沧桑，我们心老了。”
“又过了几年，哥哥假死脱身，从天龙寺离开，史书记载其圆寂而逝，表姐夫与表姐解散了灵鹫宫，九部高手入了江湖，也有一些留在山脚建立村镇。”
“那些九部高手的武功都已深不可测，想当年余婆在世之时就是其中一位，年老之时已接近超一流高手，她们将灵鹫宫一些武学传世，你也应当看得出些跟脚，毕竟那些奇门遁甲，轻灵飘逸的武功除了逍遥派又何处更有。”
王语嫣干咳了一声。
她此刻病弱的模样好似病西施一般，可怜的目光似要穿过石室看向杨过青春的脸庞，还有全然不为此担忧的小龙女。
当年她也与小龙女一般美啊！
“于是前辈们就隐居在江南与大理的一座座山里？”
杨过似乎已知晓了差不多的故事。
“你是不愿说破吧。”
王语嫣自嘲一笑，颇为残忍。
若是年轻时的段誉在此怎舍得让神仙姐姐皱眉。
“我们确实炼化了许多毒物，也吃了许多天材地宝是为了求取长生和不老，哥哥与表姐夫愈发担忧我们的状况，担心我们为此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
王语嫣笑着，那声音何其好听，却被杨过内力外放化作无形气墙阻挡。
因为这是走火入魔的癫狂之笑，她活了一百大几十岁，还吃了许多天材地宝内力超过两百年，堪称震古烁今，哪里是小龙女她们能接得住。
“我们住进了长春谷！因为没有唯我独尊功，所以不能配合练成神功，我们饮鹿血，熬山参，吃灵物蛇胆，采集各种珍贵药物炼制丹药。”
“最后我们喝了长春谷的泉水，那泉水让人长生不老，可只要一日不喝就会头发雪白，几天就会死去！”
“哈哈哈哈！我们画地为牢，看似是世外高人，藏身洞天福地，实则是凄惨模样。”
王语嫣啜泣。
泪珠晶莹滚落在白皙的玉足之上。
她想回去可真气紊乱已半步不能移，一个多月前就是如此。
“所以那壶里的就是长春谷泉水啊，一切了然。”
杨过心中猜想得到了验证，传音入迷道：“前辈你入了魔道，何必为此受苦？”
“苦？最苦朱颜老！”
“只要青春在，美貌在，我就不苦！”
王语嫣此刻寸步难移，真气紊乱至全身筋骨都无法掌控，怕是要和当年的鸠摩智一般发疯，现在却没有一个段誉来救她。
“哈哈哈哈！”
好甜美娇嫩的笑声。
却偏偏仅是邪祟魔意。
王语嫣以手掩面，再次看向石墙之时却已有三分眼里的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