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带来的影响,渐渐隐没。
人们很快将悲伤藏起,按部就班继续生活。
天色低沉,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细雨。
众人纷纷赶回家避雨。
溢香坊也安静异常。
突如其来的嘈杂,打破了来之不易的宁静。
身穿铁甲的士兵,手持火把和兵器,直接冲进了庭院。
长欢本来坐在庭前听雨。
眼看着一群人闯入,急忙护在蓁蓁身前。
带头的应该是个武将,看起来应该是司马一类的。
他身后跟着方同知,长欢是认得的。
刚要开口搭话,方同知却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
长欢知道,别人都指望不上了。
“给我搜!”
随着上官一声令下,士兵开始粗暴地翻箱倒柜。
香料被随意地掀翻在地;
整理好的书册被抛掷出去;
蓁蓁的玩具被踩在脚下;
这一幕让长欢身体微微颤抖,却仍撑着站在台阶上。
“敢问大人是哪位?”
环顾四周:“何故要搜我溢香坊?”
他神色倨傲:“本官乃凉州司马,奉命搜捕大胆反贼。”
反贼?长欢脸色凝重:
“我溢香坊经营香料为生,何来反贼?”
“放肆。”
身后的士兵一声厉喝,一枪捅在长欢的膝窝。
长欢就这么跌落台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顿时激起院内一阵水花。
呃,好痛。
雨打湿衣衫,双眼有些难以视物。
还来不及思考,看见蓁蓁害怕地缩在那,长欢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莲子见状要冲过去,“你干什么!”
立刻有两个士兵将她围起来,似乎要就地正法。
长欢刚要动,银枪就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她强忍着,质问道:
“司马大人,这是要草菅人命吗?”
司马大人不屑地笑了,似乎在嘲笑长欢的不自量力。
“这凉州是我的地盘,今日就算见了血,又能怎样呢?”
蓁蓁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哭起来。
方同知适时进言:“稚子无辜,望孙大人三思。”
原本希望上官有恻隐之心,能先放了蓁蓁。
结果,这么一提,反而让司马注意到小丫头。
他的眼神突然亮起来:“这间宅子记在陆远青的名下吧。”
方同知在一旁附和,“是。”
他上下扫视过长欢,仿佛找到了陆远青的把柄。
“那你同陆远青是什么关系?”
长欢好像明白,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大人说这么多,小女子却糊涂了,这究竟与反贼有什么关系?”
想着索性让她死个明白,司马大人耐着性子解释道。
“圣上下旨重修麦山石窟,前些日子地动,陆家供的石材出了问题,石窟坍塌,压死了两人,导致重修功亏一篑。”
“吾等奉命,捉拿陆远青归案。”
当真是冲着陆远青来的?
这捐钱捐物,还捐出毛病来了?
“敢问司马大人,是奉何人的命令?”
一声洪亮的应答,带着力敌千钧的气势。
“奉本官之命!”
一队侍卫开路,一身玄衣的男子露出真容,浑身只有腰间的玉绶带点缀,衬得他气度更加不凡。
他的目光已褪却当年的温润,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翻身下马,旁人立马递伞。
一人一伞,在细雨纷飞中,大步走来。
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上,沉稳而有力。
没有佩剑,周遭气度,恍若剑指苍穹,让人不禁肃穆。
看着庭间跪着的女子,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男子不易察觉地勾起唇角,眼神更加坚定。
他知道,对峙才刚刚开始。
孙司马立马收起刚才的傲慢。
默默行礼,将主位让了出来。
男子微微颔首,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人抓到了吗?”
孙司马急忙作揖:“没有找到。但这女人......”
他刚想说,可以利用这女人和孩子。
就听男子命令一般的口吻:“区区一介商人,你都找不到。”
“本官有些怀疑司马大人的能力了?”
一股浓浓的压迫感袭来,孙司马脑海中警铃大作。
转头呵斥:“还不给我用刑!”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强硬地将长欢和蓁蓁分开。
他们粗鲁地将人一把挥开。
长欢拼了命,披头散发、疯了一样地同他们对抗。
主位的男子声音又沉了三分。
“若是每抓一个人,都要费这么大的功夫.......”
“这偌大的凉州,司马大人要怎么管啊。”
孙司马听出话里话外的讽刺,连忙让手下人停手。
恭恭敬敬地立在旁边,听候吩咐。
长欢抱着惊魂未定的蓁蓁,将她护在怀中,用衣衫为她挡雨。
她满脸愤怒地盯着高位,像一只护崽的老虎,等待时机,随时都要把他们撕碎。
只见上位者缓缓走过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弥漫开来。
“长欢,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身影如同一座山,结结实实地挡在长欢面前。
他衣冠楚楚、光鲜亮丽,而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他权倾朝野,无不畏其威势,无人敢撄其锋,
而她偏安一隅,却谁人可唾,谁人都可欺。
命运也太不公了......
虽然长欢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内心的恐慌如同波涛汹涌。
“王大人,你这面不如不见。”
淡淡的语气,却控诉着他的不是。
长欢擦干净蓁蓁的小脸,连头都没抬,甚至于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
孙司马内心却不再平静:二人认识!
他给了下属一个眼神,莲子才能扑过来,将受了惊吓的蓁蓁抱走。
王樟延伸手,被她侧身躲开。
长欢还保持着跪姿,抬头挺胸,骨气不曾落了分毫。
王樟延收回手,沉声道:“陆远青在哪?”
“我不知道。”长欢目视前方。
她维护的神情,着实惹恼了王樟延。
他不得不威胁道:“你可知,阻挠办案的罪名,要受多少板子吗?”
王樟延的身上散发着锐利的气息,目光深邃,让人感到无所遁形。
长欢迎着他的目光,挑眉道:
“怎么?大人要刑讯逼供,屈打成招吗?”
眼前的女子神色无惧,襟怀坦白。
一句“我确实不知陆大官人在哪。”,又将王樟延的威胁置之度外。
王樟延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就这么维护陆远青吗?
即便是豁出命去,也不肯出卖吗?
他气急拂袖,坐回庭前。
“那本官就在此等着。”
用睥睨一切的眼神,死死攥着长欢,掌控着周围的一切。
“本官倒想看看,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气场强大而冷冽,如同寒冬的狂风,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王樟延发了善心,让身边的侍卫给长欢打伞。
长欢不动声色地挪开,重新跪在雨中。
他看着跪得笔直的长欢,心中不由地冷笑。
她硬要跪,那就跪着吧。
看她能跪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