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樟延同长欢并肩坐在桌前,桌上是喜婆特地嘱咐过的。
要一同切开糕点,
要一起吃掉花生,
要各自拿起一瓣瓠瓜,斟酒对饮。
如此才算礼成。
长欢放下瓠瓜,听见王樟延幽幽道:
“浅浅,这不是梦吧?”
长欢掩面笑他,“是梦。”
人人都梦的四大美事。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自嘲地一笑:“是梦,也值了。”
王樟延轻柔地将她耳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长欢依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一声一声,在耳畔有力地跳动着。
他曾经说,真想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她。
原来,就是这样的一颗心。
如今,长欢懂了。
温润的唇落在她的额头,轻轻地一吻。
情到浓时。
长欢看向他的脸,他的眼。
似那运河里的春水一般,脉脉柔情。
所有的一切,好像一幅画一样渐渐展开。
曾几何时,她哪里敢想同临安君扯上关系?
可就是这么阴差阳错,不,应该说是他。
他主动,二人才有后来的纠葛。
这怎么不算一种修成正果呢?
不知不觉间,长欢的一滴泪悄无声息滴落。
王樟延有一瞬的心慌,他忙退后一步。
“对不起。”以为是自己鲁莽了
长欢拉住他。
眼神一刻也没有从他的脸上挪开。
“王樟延,你会后悔吗?”
会不会未来的某一日,他后悔当下的决定。
烛光映在他的眸子里,荡漾出浅浅的光影。
“你会后悔吗?”
他反问长欢。
长欢没有一丝犹豫,“我不后悔。”
是对是错,是甜是苦,她都坦然接受。
更何况,如今,她可以选了。
王樟延听到她的回答,脸上全是心疼。
攥紧她的手,沉声道:“我亦无悔。”
即便是明天就会死去,他永远无悔。
空山松子落棋盘,输赢尔尔下不完。
这人世间的所有事,就好像这棋盘上的黑白二子。
落子,无悔。
突然,王樟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长欢心中一沉,又生变故?
他指了指榻下,长欢附耳去听。
呼吸声.......
榻下有人!
顿时一道惊雷在长欢脑海炸开。
会是谁?
难不成是绝字堂还残存的杀手吗?
难道是司马琰的意思吗?
王樟延眼神示意,长欢悄悄退至他身后。
他紧绷的背影暴露了他的情绪。
原以为今日是和和美美的开场,难道就要被这样终结吗?
长欢察觉到,拍了拍他的后背。
像是在说,别担心,我一直在。
王樟延握住手中的利器,视死如归地俯身。
长欢见他久久未有动作,探头看去。
看清床榻下的小人,长欢松了一口气。
王樟延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
他将榻下的小人抱出来,怀里的小人早就累了,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许是躲了太久,嘴边还有着轻微的呼噜声。
含糊道:“看入洞房……”
长欢无奈地拖过被褥,给蓁蓁盖好。
小家伙睡得正沉,多大的动静都吵不醒她。
转头发现,王樟延脸上挂着一缕哭笑不得。
“你在这陪着蓁蓁,我去书房。”
长欢想都没想,拉住王樟延的胳膊。
不许走。
要走,一起。
长欢显露出的依赖,是王樟延没有料到的。
二人坐在外边的贵妃榻上。
“这里是家里的田产和铺子,阿牛打理得很好,现下价值比当年可是翻了翻。”
长欢点头,“在赚钱这方面,我看人倒不错。”
王樟延宠溺地笑笑。
一聊就是一个时辰。
“如今,你相信我了吧。”
“这些钱,可以保你和蓁蓁,终身无虞。”
“阿延,你怎么好像是把全部身家,托付给我了?”
长欢听着他絮絮叨叨讲的这些,有一种被托孤的感觉。
王樟延深深地看了眼长欢,“没错,我的钱,我的人,都在这了.....”
还有,他的心......
长欢嗔怒地瞥了他一眼。
那股淡淡的不安,被他渐渐冲散。
长欢向他挪近些,凑到他的怀里,牢牢地抱住了他。
一边抱着,一边像只小牛一般,将他往里面拱去。
王樟延笑着,不得不给她留出一人的位置。
他的身上很温暖,像冬天晒过太阳以后的感觉。
二人就这样相拥着......
长欢醒来的时候,榻上残留的余温,告诉她人没走远。
听到里面有动静,碧落和绿珠进来伺候。
“大人双亲早逝,长辈还剩下二房和老太太。”
“不论二房,县主上午该去给老夫人敬茶。”
长欢应下。
问了句:“大人呢?”
“早上陈铮来过。”
必定有什么事,不然陈铮不会打扰。
这边两个侍女手脚麻利,已经描眉盘发收拾好了。
长欢看了眼睡得仍香的蓁蓁,吩咐绿珠留下看顾。
行至门前。
一道颀长的背影负手而立,一身暗红色的大衫。
飘飘衣袂衬得他更加芝兰玉树,让人想要一探真容。
长欢走到他身侧,并肩而立。
一身正红色的长袍,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王樟延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打出一道柔和的侧影。
片刻,他的眼神从虚空到坚定。
毫不掩饰地打量着长欢的脸,颇为欣慰地伸出手,缓缓邀道:“请吧,夫人。”
长欢搭了上去,王樟延回握得更紧。
老太太远远就看到,这样一幅携手相行的画面。
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嘴角不自觉地下垂。
如今那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县主,自然不好拿捏。
长欢接过碧落递来的茶水,王樟延才松开手。
“祖母,请喝茶。”
半晌,未见动作。
长欢暗道:来者不善。
她偷偷看向一旁的王樟延,他没有看自己。
长欢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他正在和祖母博弈一般。
眼神里明晃晃写着:祖母,该喝茶了......
长欢放下心去。
王家老太太掩饰地咳了咳,没好气地接过茶盏。
象征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好像是烫手一样。
碧落见状急忙扶起长欢。
王家老太太长叹一声,似乎是妥协了。
“既然,你入了王家的门,以后就恪守妇德,做好王家的媳妇。”
如今,长欢也不想逞口舌之快,暗自垂眸以示应下。
“樟延,岁数也大了,总不能府里养着个不知来路的嫡女。”
“你们可得抓紧绵延子嗣。”
长欢在听到“不知来路”,这几个字的时候,脸色已经变差了。
没等她出口反驳。
王樟延已经先声夺人。
“小辈的事,不劳祖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