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芒心中突然电流一般闪过一个念头。
先前在潼川城中歇脚，曾经与牛逢春聊天，有两拨修士来到了潼川地界。
现在又从含曜口中得知，破坏封印和袭杀妖族的修士是两股力量。
这两个线索，若是连在一起看去，恐怕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你是被破坏封印的那些修士所伤？”纪小芒问道。
含曜点了点头，但他没有讲述详细的经过。
“小芒，玲珑玉骨共计四枚，现在其中三枚都已落入修士之手，唯独这枚在你这里。”含曜又咳了几声，强打精神继续说道，“你一定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此事，免得被他们盯上。”
纪小芒看着手中的法宝，冰凉透骨，洁白无瑕。仿佛从得知家园毁去的那一刻起，命运就将自己和这枚法器紧密连接起来。他不知道未来的路通往什么方向，但可以预见的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已经跟随养育他、陪伴他的家人一同死去了。不管命运的狂风如何肆虐，他都必须鼓起勇气，直面风暴。
含曜见纪小芒呆呆地望着玲珑玉骨出神，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三百年来，魔君座下有不少大妖都妄图破除封印，拯救沛山，但无一成功。”
纪小芒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玲珑玉骨虽然魔气浓郁，却被神主强行灌注了神圣之力。若以妖体触动符咒或者法器，立时就会毙命。你们上次在山洞中贸然接近封印，便引来了其中的白龙攻击。”
“现在玲珑玉骨已经与阵法剥离，不再起到维持封印的作用。它现在已经与你血脉相系，就同护身法宝一样，一旦发现任何敌人存有攻击意图，无论对方实力强弱，都会激发出其中的白龙与攻击相抗，不死不休。”
纪小芒不禁暗自咋舌，这法器竟然如此强横！
含曜说完一大段话，却突然觉得此刻神清气爽，仿佛得了神通，连之前的伤痛都不知踪影。想来应该是先前服下的灵药经过自己一番调息，刚刚发挥出作用。
“听说你们去了紫云山，为云瑾塑魂。怎么样，现在她已经好了么？”含曜问道。
纪小芒听到含曜提起，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塑魂失败了，就连青红婆婆也……云瑾现在状况堪忧，再加上刚才知道了康伯他们出事……唉！天下之大，也不知道去哪里再找一个可以为云瑾塑魂之人。”
含曜拍了拍纪小芒肩膀，安慰道：“天无绝人之路，这世上能人异士极多，我相信一定还有办法，让云瑾得获新生。”他又看看了手中的琉璃瓶，眼中流露出哀戚之色，“还有映月，她虽然肉身毁去，但元神尚未受创。她能否在将来某个时候活转过来，就全看你的了。”
纪小芒想起含曜方才所言，话里话外都像是在交代后事。在他的视角来看，含曜虽然受伤，但应该还能修养痊愈，不知道他为何如此消极。
“你在说些什么？当然是我们一起去寻找法子，救助她们二人，怎么说得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了？”纪小芒哑然失笑，表情凝固在脸上，向含曜质问道。
含曜又艰难地盘膝坐下。动作牵动了他身上的伤口，他露出吃痛的表情，双目微暝。
不一会，他身体向前一扑，双手撑地，喷出一团血雾。
刚才的良好感受，看来只是回光返照罢了。含曜心中想着。
纪小芒正等着含曜回答，眼见他又口中吐血，顿时焦急不已。
“当年神主为我导引神智，灌注法术，让我在此看守封印，恐怕只是一时兴起。他或许算到了会有妖族来搭救沛山，于是施展神通，让那玲珑玉骨自动防范妖邪；但他应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是人类前来破坏封印，放出这个妖王。”含曜额上青筋跳动，此刻血气上涌，他需要竭力压制才能顺利讲出话来，“就算沛山就在今日破封而出，你可知道，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把讯息传递给神主，他连这一关节都没有安排。”
“修士破封之前，我竟从未觉察过此事有什么不妥，想来也是因为我的灵智是神主所开。”含曜摇头苦笑，“现在想想，这三百年来，除了与你们相识以外，我的存在，和我所坚守之事，简直是个笑话。”
纪小芒只活了十六年，他无法想象三百年的岁月是怎样的漫长，更无法想象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到最后发现竟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内心中又会是怎样的郁结和苦闷。
“与你们相识是我此生最大的快事。这让我觉得，我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拥有自由的意志。小芒，我要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了，生存的意义不仅仅是看守封印。”含曜挺直脊背，面带微笑，“青山绿树，鸟语花香，只要和在意的人一同欣赏，哪怕只是坐在那里消磨时光，都足够令人难以忘怀。”
纪小芒还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洞口便出现了几个身影，将隐隐约约投射进来的微光完全阻隔。
“他们来寻找最后一个玲珑玉骨了。”含曜收起笑容，缓缓站起身来，“小芒，一会待我击破山体，你便从后边逃走。莫要让他们看见你的容貌，现在就去！”
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琉璃瓶向少年手中一塞，身化一道黑光，便向来人迎去。
纪小芒心中悲痛，含曜此刻身负重伤，再次勉强应敌恐怕凶多吉少。但他明白，以含曜的修为见识，对局势的判断远在自己之上，他不能意气用事。
思及此处，他含着眼泪向洞穴深处跑去。
身后含曜身形迅捷，已经化形鹧鸪，它振翅而起，羽翼暴涨，通体金光闪烁，将修士们飞射而来的法符尽数阻挡。法符与金光相撞，顿时火光乍现，爆破之声不绝于耳。
纪小芒已经来到法阵前面，他看着空空如也的红叶符，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此刻云瑾尚在里面昏迷不醒，无法为法宝转化灵气。他从洞壁上面掰下一些灵石，放在腰间。
含曜已经与那些修士开战，入口处尽是缭乱的光影和弥散的烟尘。在纪小芒所处的位置，可以凭借洞壁辉石的反射，以及整座山体的震荡，感受到战况的激烈。
他心中忐忑不安，默默祈祷含曜能够战胜他们。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待会来到眼前的是那些修士，哪怕自己是以卵击石，他也要以命相搏。
再看含曜这边，那群修士一共四人，他们率先抛出了一波法符，发现未能将含曜制服，便各自凝聚出兵刃来，两刀两剑，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他们慢慢移动脚步，隐约将含曜包围在中间。
那些法符是试探攻击，威力一般。虽然远非全盛时期，但含曜也并未受到它们的伤害。他眼神在四人中间扫来扫去，试图确认他们的实力高低，同时脚步也随之慢慢移动，设法摆脱修士们的围困。
四名修士步伐轻盈，移动起来毫无声响，在短暂的对峙后，他们确认了敌人有伤在身，彼此交换眼神之后，便同时暴起发难。
他们分工明确，攻击时保持着一定的间隔。含曜刚刚用硕大的翅膀格开一人手中之刀，另一人的剑斩马上就到眼前，丝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
四人的攻击密不透风，将身形庞大的鹧鸪围在中间，像陀螺一样旋转不停。他们的招式并非全力攻击，而是攻中带守，且侧重于守，目的就是要保证己方在不受伤害的情况之下，将鹧鸪气力耗尽。
修士的策略是在与妖族多年的鏖战中锻炼出来的，这是沉淀下来最有效用的办法，可以用极低的战损，换来丰厚的回报。
这番车轮战耗时很久，起初含曜还能应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修士们的战法开始奏效，他感觉到眼前的刀光剑影不断变化，而自己的反应速度却在渐渐下降，应付起来越发勉强。
但含曜一身修为毕竟是神主所出，他仍然在四人围攻之中找到了喘息的机会。大鹧鸪浑身金芒大炽，突然轰然爆碎，化成无数体型极小的鹧鸪，向四面八方飞去。
修士们猝不及防，一时间愣在那里。
其实在这群小鹧鸪中，只有一只是含曜真身，其他均为幻象。趁着修士们慌神的机会，这群鹧鸪迅速向洞穴深处飞去。
修士们互相看了一眼，紧随其后而来。
纪小芒在法阵前听到一阵群鸟啼叫和振翅之声，眼前便看到黑压压一群鹧鸪飞来，心中大喜。
其中一只突然转向脱离大部队，径直飞向他的手心。其他鹧鸪幻象保持着原有的方向，纷纷撞击在法阵上面。幻象与法阵相撞之后，瞬间便化作一团灰雾消失。
随着幻象的数量越来越少，法阵上的裂痕则越来越大。等最后一只鹧鸪撞击完毕，整个法阵轰然垮塌，它后面露出数条明亮的光线，显示后面还有另外一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