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奕冷冷的站在城外,和身后的五千人一样,整装待发。
祁醉第一次到这么西的地方,玉鼓城这座小城,要不是温北君写信提醒过他,他可能都不知道在雅安城西几百里的位置有这样一座城镇。
论装备,可能玉鼓城不是最精良的,可是士气和整个军队的秩序绝不逊色于大魏任何一支军队。
左梁缓缓地走到王奕旁边,和老都尉说了些什么,然后递给祁醉一个目光,又缓缓退下。
“来者何人?”
其实王奕知道,这次来的必然是朝廷高官。
“祁醉,代温北君暂守西境。”
临仙陷落之前,玉鼓城还是临仙最前的门户之时,他听说过大魏四大实权将军,知道眼前的独臂男人和温北君平起平坐。
“祁将军来我们玉鼓城为何?大王不是早就放弃了我们玉鼓城吗?”
祁醉无话可说,他知道这是事实。玉鼓城是早在临仙被放弃之前就被放弃了。他只能看着王奕,却如鲠在喉。
“少费些心思吧,玉鼓城只忠于温将军,毕竟在大王心里,我们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祁醉微微皱眉,他理解玉鼓城军民的心情,但他此来并非毫无意义。“王都尉,我虽不知大王昔日如何决策,但如今局势有变。临仙已陷,西境若再失,大魏便危在旦夕。回纥大军压境,单单靠大理和你们玉鼓这几千士卒,又该如何抵抗?”
王奕冷笑一声,“大王既已弃我们如敝履,如今回纥压境,才想起我们,岂不是太过可笑?”
祁醉身后的将士们听到这话,也有些骚动。祁醉抬手示意他们安静,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奕,“我知道,让你们立刻相信我很难。但我祁醉今日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会与玉鼓城共存亡。我带来的这五千将士,也都将听从调遣,绝无二话。”
王奕沉默片刻,他能感受到祁醉话语中的真诚,但在最前线被抛弃感让他难以释怀。他不在乎他一个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这官衔有多大,他只在乎玉鼓城五千士卒用命守着的前线被魏王就这么随便舍弃。
“祁将军,你说的或许是事实,可我们在这苦寒之地苦苦支撑,等来的却是被抛弃的命运。我们的兄弟战死,百姓挨饿受冻,都是为了大魏的疆土,可结果呢?”王奕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愤与不甘。
“就连临仙那种重镇都可以被轻易放弃,我们玉鼓城现在只是为了我们自己的仇恨活着。身后的五千儿郎,多多少少家里都有人死在回纥人的手中,谁不希望报仇雪恨?”
王奕回头望向身后的士卒,贯彻着“同袍”二字的士卒齐齐的喊着号子,是他们共同的仇恨。
祁醉缓缓说道:“我明白你们的怨恨,我答应你们,玉鼓城可以不必被遣去任何前线,一生都留在西境和回纥作战。”
王奕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仍未完全释怀,“祁将军,莫要空口白话,你拿什么保证?”
祁醉神色凝重,从怀中掏出温北君的密信,“此乃温将军手书,内容真假,王都尉一看便知。。”
王奕接过密信,仔细端详,信中温北君表明祁醉的来意,已经请求王奕守住玉鼓城,下面还有两句别的话语。
王奕扭过头,冲着身后的士卒喊了一声,“徐荣!”
从士卒中赶出来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卒,但是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嘴角微微下垂,皮肤呈古铜色。
王奕把信递到徐荣手中,“温将军的信,有写给你的话。”
温北君的字说不上有多好看,只是算得上工整,可是徐荣很久没有见到这份字迹了。
上面只是寥寥草草的两句话。
“荣,玉鼓天寒,切要注意身体。”
“待你回家。”
年轻的伍长半晌都沉默在原地。
“徐荣,你是温北君的学生,我把这次决策权交给你。我们玉鼓城五千士卒愿听从温将军的指示。”
徐荣徐徐昂首,其眼眸之中,诸般情愫纷纭交织。
他曾是大梁学宫中最饱含雄心的少年,也曾在孙二的栽赃中远赴玉鼓。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徐荣不愿碌碌此生。既然在学宫选择了温北君,他就不能辱没师名。
而此刻,面对玉鼓城的危局,他的眼神又透着如磐石般不可动摇的坚毅果决,恰似久经沙场的将领,即将肩负起千钧重担。
他长吸一口凛冽的西风,将那承载着温将军牵挂的信纸,仔细叠好,轻轻纳入怀中,似是把这份信任与嘱托妥善珍藏。旋即,他转身面向祁醉与王奕,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傲立霜雪。
“王都尉,祁将军,既得温将军谕令,徐某纵肝脑涂地,亦必当倾尽心力,护玉鼓城周全。此城虽饱经烽火硝烟,屡遭困厄磨难,然我等戍守之众,其志坚如精钢,岂会因往昔被弃之怨而馁?今回纥虎视眈眈,大军压境,实乃燃眉之急,往昔恩怨情仇,宜暂且搁置,共御外敌,方为首要之务。”
其声雄浑厚重,仿若洪钟乍鸣,于天地间震荡回响,令周遭士卒皆悚然谛听,一时万籁俱寂,唯闻其音。
王奕好像看到了快十年前站在玉鼓城头的那个男人,手持陌刀,大言不惭的和他说他要立不世之功。
他做到了,他砍下了东回纥大汗的脑袋,把回纥人赶进了祁连山腹地,让他们惧之如恶鬼。
眼前是那个男人的学生,男人有意栽培从戎的学生。
王奕的思绪飘回到往昔,那个在玉鼓城头意气风发的身影仿佛与眼前的徐荣渐渐重合。他深知,这是一种传承,一种使命的延续。
祁醉觉得自己还是错看了温北君。和自己并称四大实权将军的温北君不是沽名钓誉之徒。
毕竟,他的学生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挥斥方遒,意气风发,如他年轻模样,亦如祁醉本人年轻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