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历朝历代末尾乱世以来,我儒道先贤所作文章,大多都因各种原因而亡佚失传,拿来启蒙天下儒生的文章早已数量不够。
在这种情况下,还让名传录中文章广泛流传于天下人之间,与大海捞针何异?”
李易清厉声喊出末尾质问,看其此刻状态,浑然不复昨日半点温柔贤淑模样,有的,只剩下咄咄逼人的气势。
“易清说的对啊,先辈此举实属无奈。若非我儒道名传录中文章始终不够,他们又何尝不想让这天下儒生,尽可塑造出自身文心,从而步入儒之大道呢?”
范正源在旁叹息附和着,内心接连称赞大侄女的风采依旧。
三言两语便能将全部事情给讲明白。
不像他,临近知命之年,到现在连说几句解释的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话虽至此,姚名成内心仍有余怒未消。
“那也不至于拿假的文章来蒙骗天下仕子吧,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就算了,为何还要让假文冠以真文之名?”
“因为文以传世载儒道,如果不让天下人知晓,传颂那些有资格被收进名传录中的先贤文章,它们不到百年时间,其背后蕴含的力量同样会自己消散殆尽。”
“所以就需要利用我们来传颂虚名,同时又不能让我们真正接触到文章内容?”
姚名成总算是听懂了范正源话中的核心意思,嘴角边不由得挂上几分冰冷温度的苦笑。
“一切为了儒道,他们也不想这样,但没办法,总要有人做出牺牲的。
相较而言,牺牲掉部分儒生的前途,结果总比彻底葬送掉先圣诸贤开辟出来的儒之大道要好的多。
另外,说句现实点的话,在你看来,是那市井之中,大字不识一箩筐,需要整日为谋生而发愁的无知小民胯下诞生名儒的可能性大。
还是那些高门大户,不愁吃穿,从小就能接受良好教育的人成为名儒的可能性大?”
姚名成闻言陷入沉默,毫无疑问是后者,这东西他当然清楚。
包括他自己,也是得益于姚军老在这岳县范围内有些家财和脸面,才能有机会上这么多年私塾,县学至今。
不用像他见到的有些农家子弟,即便读书时候表现很刻苦,时常得到先生夸奖。
到最后,他们还是不得不离开学堂。
他有些迷茫了,貌似范正源说的都是对的,他方才的满腔愤怒反倒成了孩童笑话。
范正源抬手轻拍姚名成肩膀,耐心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这些东西都与你无关,你现已踏入赤心通明境界,接下来只需专注文儒一道修炼,争取早日修成文心显照即可。”
“文心显照是什么境界?”
“文心显照就是指你能从先贤文章中得到深刻感悟,获得作者认可,在吟诵文章之时能够显现出像我刚才身后那样子的虚影幻象。
橙黄绿三重心境,修的实际上都只不过是个文心显照罢了。三者的唯一区别在于,你所能够显照出来的东西威力不同。”
“师父你背后幻象难道还能用来伤人?那不都是些虚幻东西吗?”
听他话中威力二字,姚名成不解问道。
“当然有威力了,如果我等所修儒道心境不具备足够强大的威力,儒道何以成为历朝历代帝王们一贯奉行的国策大道?”
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范正源决定让姚名成亲眼见识下文心显照的威力。
免得他再问东问西,解释起来麻烦。
跟随范正源走出大成殿外,姚名成见他抬起右手,口中默诵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忽的,自他右手手心处凭空燃起一小团赤红色火焰。
姚名成瞪大双眼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场景,仿佛在看一场江湖杂耍般,并且这场杂耍变出来的火还是真火。
右手五指翻握成拳,范正源掌心野火就此凭空消散无形。
“师父你这背的什么文章,这么快就完了?”
姚名成本以为他背的又是什么长篇词赋,背后会像方才那样显照出万千虚影,极具磅礴气势。
结果没想到仅过去几秒钟时间,这团野火来的快,去的更快。
“五言诗句,文心显照出来最为容易的一种诗文形式,威力对应的也会小很多,专门给你这种赤心境儒生启蒙用的。”
“五言诗?哪来的五言诗,诗经中不是只有四言诗和杂言诗吗?”
姚名成闻言顿时懵了,什么五言诗,通篇由五字短句组合而成的诗?他以前完全没听说过这东西啊!
“这首赋得古原草送别乃前朝诗人所作,不仅有五言诗,还有六言诗,七言诗……”
好吧,姚名成明白他意思了。
意思是说这些五,六,七言诗,也都属于蕴含儒道力量,不能流传于天下的文章。
“那这五言诗……五……”姚名成刚想开口问范正源,他所背诵的这首五言诗具体是什么内容,心头猛地一颤。
“五言诗?五字成句的诗他见过!床……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吴东写的那诗就是五言诗!”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范正源瞥见姚名成此刻眉头紧皱,又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面部表情瞬间放松。
“师父,我见过五言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首诗你知道吗?”
说来奇怪,姚名成当时仅是读了几遍这诗,脑海里便对它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只需回忆起开头那句,剩下三句便可如同水落石出一般自然衔接。
这下子该轮到范正源紧皱眉头了。
“床前……明月光,什么东西,它好像确实是五言诗,但自己以前从未见过啊!”
别说见过它,听都没听说过这东西。
大脑里搜索良久,都未能找出任何有关这首诗痕迹的范正源无奈摇头,“你从哪看到的这首诗?我从未听说过。”
“我在我们巷子里一个邻居那里看到的,不仅有五言诗,好像还有很多七言诗。
他说这些都是他做梦梦到的,梦中仙人所赐诗词。除了这些怪诗以外,他还有好些妙词,其中就有子瞻先生写的水调歌头。
他当时……好像不知道子瞻先生其人,说有些是梦中仙人告诉他当世大才所作。”
姚名成努力回忆着那日旬假摆摊时发生的全部事情,说的旁边范正源,李易清二人频频皱眉。
“你那邻居叫什么,多大年纪?”
“吴东,年纪比我稍大些,大概在弱冠左右,师父你要不现在就陪我回去找他?”
范正源自然点头应允,姚名成背的这首五言诗,听起来写的不错,更重要的还是他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
什么梦中仙人所赐,当世大才所作,等他亲自去见见吴东就清楚了。
倘若真像他说的那么玄乎,他写的这些诗词岂不是有机会登上名传录,成就岳县新一位以文入道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