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陆予熙敲了敲林时明的脑袋,“一个只懂礼仪,没有手段的人是坐不了太子之位的。我的底线就是不影响朝政,于国有利。”
这是他兄长以前和他说过的,朝廷的一切行为都应该立足于国家与民众,但一些不违背原则的手段也可慎重使用。陆予熙深以为然。
隆运帝赞赏的点了点头,这样有底线,有手段,以百姓国家安康为目标的太子,才应该是昌平合格的太子。
“如此,往后每次会试之前,都安排人入京化装侦察吧。”
科举练兵,一举两得。
陆予熙点点头,把此事记下。
不过,“你这么积极的安排人查这些事,不会是‘自己做不了,别人也别想得到’吧?”
“...可以了,我知道你聪明,快闭嘴吧。”
给孩子留点面子吧。
林时明幽怨的眼神逗乐了隆运帝父子。
但说到这里,众人又想起了他们本来的话题。
“所以你得知的远道书肆一事,也是如此的卖假题牟利?”
“不止。”
林时明顿时又放下了筷子,严肃起来。
“儿臣本也以为这就是普通的牟利案,所以就只安排了人跟着那些来买试题的人,让他们去看看这些人的姓名底细,将来也好告知父皇。”
这是正常安排,因为买考题的必然不会给自己未来留下把柄,卖题之人的账本上是绝不会留名字的,只会有金钱往来的数目记录。
“然而今日儿臣收到的最新消息却让人费解。大量跟着那些买题的人去探查的士兵回报,那些人拿到假考题之后就弃之一旁。只有少数人在想办法钻研那些考题。所以儿臣判断,那远道书肆买题的人,有三分之二可能根本不是此届考生。”
此话一出,隆运帝和陆予熙都甚是惊异。
隆运帝赶紧追问,“可能确定?”
“可以。”林时明点了点头,“今日去吏部,儿臣就是去核对考生名册。果不其然,大部分人都不在名册之中。”
这就有些离奇了,一群不考试的去花大价钱买了考题,而且这些人还占了六成往上。
陆予熙转动着茶盏,陷入沉思。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总得有个目的吧?
隆运帝若有所思,然后忽然停下了敲桌子的指节。
“时明,可知具体人数?”
“知道。一共一百三十二人,其中真正的考生只有三十三人。”
隆运帝合掌长叹,“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
见对面两双茫然的眼睛,隆运帝忽然有了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咳,还是先说正事。
“我朝科举为了尽最大可能保证考生的努力不白费,也明白作弊之事难以彻底清除,所以有一条规定。”
陆予熙想到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
“是‘一场考试中若有半成以上的人被查出作弊,才能取消整场考试成绩’一条?”
“正是。”隆运帝起身,来回踱步,“若朕没有记错,今年会试考生两千四百一十六人。半成便是一百二十一人。眼下远道书肆账面上参与的人数已经超过了这条线了。”
所以此事一旦揭露,本次会试就将作废。
不对,是必然会被揭露。
这是针对太子这个主考官的一场局。
昌平近百年来没出过这种科举大案,这回一朝发生在太子主考的会试里,那对于太子在朝野民间的威信将是重大打击。
所以说,“是有人故意冒充考生买题,以增加犯案人数。”
林时明还是有疑惑,“但这毕竟是假题...”
陆予熙蹙眉,“是不是假题无关紧要。”
还是那个道理,百姓只会知道有人买卖考题,至于这题目真真假假,对考试有无影响,他们并不在意。
“太子,你亲自领一队人马,去把远道书肆查封,不必遮掩,张扬些。即刻就去。”
首先,隆运帝还是要把太子摘出来。
“儿臣领旨。”
“黎安,传旨。”
黎安当即跪下。
“今日,太子与太子妃探查上报,远道书肆买卖假考题牟利,经查,确有此事。故依太子所言,即刻抓捕涉案人等,交由刑部与大理寺严加审讯。凡参与其中的官员、学子,待查实后另行重惩。本次会试,重新拟订试题,考试时间...不变。”
“奴才领旨。”
“切记,将此圣旨传诏天下。”
案子在考完或者考试中途被人爆出来,和陆予熙早早发现事端加以处置,是天翻地覆的两码事。一个是能力不足,威信全无,另一个则是慧眼明察,防患未然,手段高明。
黎安领命而去,陆予熙和林时明也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林时明顶着隆运帝不可置信的眼神还顺走了窗边案几上摆着的两盘子糕点。
“儿臣告退!”
隆运帝无语的看着他因为端了两个盘子所以行的不伦不类的礼,摆了摆手还是让人走了。
一出宣政殿,林时明就把准备去调人的陆予熙拉到了旁边,然后把怀里的买题人员名册和糕点一起往他手里塞。
“这名册你拿去随便用。只是我见你刚刚都没吃多少东西,把这些糕点带上,路上吃,别饿着。”
“我...”
“形象哪有饿不饿肚子重要?”
陆予熙无奈,“好。”
林时明这才满意,“那你去吧!我回东宫等你。”
*
陆予熙的行动声势浩大,又有隆运帝的旨意紧接着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所以还没到晚饭时候,朝野上下就都知道了太子抓了一批买卖假考题的人,已经送到刑部监牢了。
民间也迅速流传起了太子殿下英明神武的言论,不少备考的举子都大为赞叹,对几日后的考试更加信服。
而安王府中,安王陆予晨正急得来回踱步,满头大汗。
“蠢货蠢货!本王不是跟你们说了,要小心、谨慎。你们都怎么做的?!”
下面跪着的几个人战战兢兢,丝毫不敢言语。
“前几次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偏就这次被太子抓到了?这下可好,这次会试由太子主持,以父皇对太子的看重,此事怕是难以轻轻揭过。”
“这条路子给本王带来了多少利益,本王还投入了那么多人力,这回怕是要一起赔进去了!”
卖假考题成本低收益高,一套会试题目可以卖到几千两,即便是院试便宜些只能卖几百两,但也架不住人多。因此,安王安排了不少手下的人在各地的乡试、院试,以及上一届的会试中以此牟利,三年之间就获利无数,可以说是他钱财的重要来源之一。
“王爷,”坐在旁边的一个属官站了出来,“现下已经不是心疼人力和财路的时候了,太子抓了个人赃俱获,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把您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对,人没了将来可以再培养,路子也可以再找,自己若是出了事,就是满盘皆输了。
安王停住脚步,伸手指了指跪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厮,“你刚刚说,太子把人都送哪里去了?”
那小厮颤抖着回答,“回王爷,远道书肆的人都被下了刑部监牢。”
“刑部?”
安王神色一变,抬手摩挲着下巴。
“王爷,王妃的祖父不正是刑部尚书吗?如此,虽然不能免了他们的罪,但不让他们牵扯出王爷,还是可以的。”
“只是上次本王命人弹劾太子却折了一个刑部左侍郎之事已经惹得牧尚书对本王不满,现下又出现这种明晃晃触犯律法的事,他怕是不会为本王遮掩。”
“那便只能从王妃那里下手,请王妃出面了。”
安王沉默片刻,“梁庆,去告诉王妃,今晚本王去她那里。”
“是。”
*
安王那里为了自救去找安王妃割地赔款、卖身求荣,陆予熙则是把剩下的事都交给兵马司后就回了东宫。
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林时明正坐在前厅的廊下一边听着几位管事汇报后宫的事情,一边不断的往外扔两颗球,让两只狼捡回来。
细细看着,每当林哈和林奇争先恐后的把球叼回来的时候,其中几位管事的腿都在颤抖。
听着现在汇报事务的一位管事越来越飘忽的声音,林时明终于没忍住气的拍了拍椅子的把手。
这和现代不栓绳的狗不一样,林时明他有内力,当初杀狼群都只是一瞬的事,现在两只幼狼,更是挥挥手就能打飞。细细算来,这两只狼在林时明这里的威慑力怕是和几只小奶猫都没区别。
“你们怕什么?本宫(注:本宫这个自称太子都可以用的,所以此处主角使用了这个称呼)都说了它们没有命令不咬人。况且就算它们想咬,本宫是武将,也能第一时间保住你们。”
那管事当即就跪下来,“殿下,殿下恕罪,奴才实在是控制不住...”
“你——”林时明咬牙切齿,“算了。”
总有人他是听见“狼”这个字就要害怕的。
不能强迫人控制内心的恐惧。也不能强迫人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赵公公!去找几个侍卫,带它俩去演武场玩儿。”
赵磊领命,很快就带人领着两只狼走了,几位管事也松了一大口气。
“行了,起来吧。”
“奴才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林时明无奈的摇了摇头,“以后你们有事来找本宫的时候记得提前通报,本宫尽量让你们和这两只狼避开。”
几位管事如蒙大赦,“多谢殿下体谅!”
林时明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正准备继续听他们的汇报,却看见陆予熙进了东宫的大门。他顿时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去。
陆予熙自然也看见了他,于是加紧走了两步。
“事情办的怎么样?收缴了多少钱?”
...我还以为你是来迎接我的。
陆予熙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二十万两。”
“二十——”
陆予熙当即捂住了他的嘴
“小声点,还没对外公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