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听说了吗?林虎死了。”王大妈手里握着把瓜子蹲在村口。
“我知道我知道,他从城里带回来的那些混混也都死了,就死在他家里。”陈嫂眼疾手快从王大妈手里抓了半把。
王大妈瘪嘴:“真是人贱自有天收。”
“那可不是说呢。”陈嫂高兴地嗑着手里的瓜子,“哎呀,也好,以后呀,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了。”
“嗯。就是可惜了老林家那两口子。”王大妈挑拣着手里所剩无几的瓜子挑眉,“不过你说林家那个小女儿真是命好啊。以前老林那两口子宠的她有天无地的也就算了,现在找个夫郎,也是什么都不要她做的呀。天天给她洗衣做饭还要去田里干活。啧啧啧,还好我们家王岩当初没娶她呀。这不是活脱脱请了一尊菩萨供在家里嘛。”
“你说那个林笑笑啊?她天天在家啥也不干呀?”陈嫂乍舌。
“那可不嘛。要不说从小看着就是个妖女。真指不定上辈子是什么精怪托身的,长得那么妖艳。”
“陈嫂,王大妈。”白枫左手抱着一盆子衣服,右手拎着一条鱼从二人身后走过来。
“哎呀,这不是林家那个郎君嘛。哎呀,我和你婶子在这嗑嗑瓜子,没说什么的呀,呵呵,没说什么的呀。”王大妈尬笑。
陈嫂赶紧低头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瓜子。
“是嘛。笑笑前两日还说好久都不同王大妈和陈嫂唠嗑了。”白枫仍是面无表情。
“哈哈哈哈是吗?哈哈哈哈那个,那个我家里还烧着水呢,我,我得赶紧走了,哈哈哈哈哈。”陈嫂溜之大吉。
王大妈看着陈嫂逃跑带起的尘土干瞪眼。
“那个,我,我也得回去了,我儿子还在洗澡呢。那个你回去看见笑笑,也别跟她说今天见过我啊。我是说,我的意思是,笑笑不是想唠嗑嘛。改天改天我有空我亲自去找她唠嗑呵呵。”王大妈尴尬又没礼貌的边说边跑。
白枫在心里暗自摇头。要照林笑笑这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听到有人在背后这么编排自己,非得把人家耍的鸡飞狗跳不可。
白枫到家的时候就看见林笑笑躺在院子中的竹椅上啃果子。
“我抓了条鱼,今晚喝鱼汤。”白枫把鱼放到厨房的水盆里,又走出来晾衣服。
“嗯。”林笑笑没什么动静。
“林虎死了。”白枫隔着挂在吊绳上的湿衣服悄悄观察林笑笑的神色。
“是吗?”林笑笑啃啃啃。
“王大爷的孙子今早进山采药顺路经过林虎家,闻到了屋里的腐臭味。”白枫将衣服都挂到吊绳上,“村长带着几个村民破门而入,发现林虎和他那些小弟都死在家里了。”
白枫拿起地上的木盆往屋里走,声音由远及近:“还是找王大夫验的尸,说是食物中毒,推测是吃了山里病死的野鸡。”
又由近及远。
“哦。”林笑笑将没吃完的果子抛进鸡圈。
“还是不开心?”白枫从屋里走出来,端了个小木凳坐在林笑笑身侧。
“没有。”林笑笑皱眉。
“如果你是因为昨晚的事情生气的话,那我下次,会慢点。”白枫的脸又红了。
“滚蛋。”林笑笑拿脚踹他。
白枫挨了这一脚,见林笑笑眉头还是没有松开,只得回到厨房做饭。
白枫不知自己是哪里又惹这位女菩萨不痛快了,连日来总是发脾气,使性子,还埋怨白枫的菜做的太难吃。
白枫嘛,白枫憋气憋到脸红,然后晚上再报复回来。
“笑笑,吃饭了。”白枫将饭菜端到桌上,一面招呼林笑笑吃饭,一面给她盛鱼汤。
“没胃口,不想吃。”林笑笑还是赖在竹椅上瘫着。
白枫意料之中,走出来将汤碗递到林笑笑唇边:“喝汤。”
林笑笑摇头。
白枫拿起调羹舀了一小勺碗里的鱼汤喂到林笑笑嘴里:“试试咸淡。”
林笑笑咂咂嘴:“淡了。”
“那我加点盐?”
“那又咸了。”
“……”得,伺候不了一点。白枫将汤碗放到木凳上,“你到底想吃什么?”
林笑笑看着天上赶路的大雁发呆,嘴里胡乱应付道:“飞禽走兽,山珍海味,诸如此类。”
白枫侧首瞥了一眼二人身后的破茅草屋。
“啧,小白。”林笑笑从竹椅上坐起来,“我好烦啊。”
“你每个月都挺烦的。”白枫拆台。
林笑笑偏头看向白枫:“滚蛋。”
第二日一早,林笑笑还在床上睡着,白枫已经收拾好工具上山了。
“飞禽走兽……山珍海味……”白枫边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山林深处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边在嘴里嘀咕林笑笑的胡话。
“野鸡野兔……蘑菇……”白枫照着山里能找到的东西对号入座,“海味……海味……昨晚的鱼汤还剩了一大半。”
飞鸟在树枝上好奇的张望这个自言自语的奇怪人类,肆无忌惮地用本族的语言和同伴探讨各自对这个人类的评价。
白枫听着此起彼伏的鸟鸣一愣,抬头看向它们道:“射只鸟给她吃也行啊。”
他从背篓里取出简易的弓箭,搭箭拉弦,一支木箭自白枫手中迅速朝着高处的树杈直飞过去。那只傻鸟避让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木箭已飞至面门。隔着微乎其微的距离,那只鸟两眼盯住面前悬停在半空中的木箭呆住了。
同伴的鸣叫及时唤醒了它的神智,它连忙展翅飞走。
白枫自然在树下看见了这一幕。
他心中一惊,握住弓箭的手背上青筋已不由爆起。
一位白衣白发白胡子的老人在他身后翩然落地。
白枫似有所感,慢慢回头,却在看到老人的瞬间愣住。
二人对视须臾,白枫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师父。”
老人面无表情,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都不曾在岁月的长河中有过移位,他淡然开口道:“平城,你该当何罪?”
白枫低头不语。
老人又道:“你私自逃出山门,在人世逗留数载。”
老人默了片刻。但白枫仍垂首抿唇,全不张嘴。
老人轻飘飘地叹了口气:“平城,昔年无意暗下毒手毁你修为的确是无意的不是。为师已然罚他在锁妖塔下禁闭十年。你心中可还有不忿?”
白枫沉默良久,低声道:“徒儿不敢不忿。”
老人眉头微蹙,白枫应声倒地吐出一口血。
“不诚。”老人轻易下了判决。
白枫勉力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是,徒儿知错。”
“为师知你少年意气,自小便被寄予厚望,十数载未尝一败。这是你的第一败,败得彻头彻尾,回天乏术。”
白枫暗自咬牙不语。
“可你知道你的第二败是什么吗?”
白枫不敢贸然开口,于是生生又呕出一口血。
“你败在贪图安逸,留恋美色,沉湎人世,竟在这乡野山村之中娶妻生子。”
白枫浑身一颤,闭上双眼。
“依门规,该当如何?”老人淡然问道。
“门规第一条,有情皆孽,凡门下弟子妄动情欲私定终生,视堕魔道,杀无赦。”白枫知是已到死路,反而平静下来。只是笑笑还在家里等他,今日怕是又要叫她生气了。
“你是为师最看好的弟子。未曾想你竟也会知法犯法。”
“事已至此,徒儿无颜再苟活于世,当以死谢罪。”白枫举起手边的木箭就向自己心口刺去。
但那箭却生生停在他胸前,再不得移动半寸。
“愚钝。”老人轻斥。
“为师若是来要你的命的,何苦与你多话。”
白枫抬头,慌乱道:“师父!我妻子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我是绝峰的弟子!”
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堵住了白枫急切地抗辩。
“唉。”老人的面目终于有所松动,“平城,你何以沦落至此?”
“呵。”白枫苦笑,“师父,徒儿如今修为全无,仙缘尽短,比之凡人尚且不如。不敢再对成仙之路痴心妄想,只得在这山村之中了此残生。”
“原也想一死了之,为山门除此废物。只是机缘巧合,竟一时贪生……”
“你还记不记得,你年幼之时,为师曾与你说起过本门祖师爷得证大道,飞升成仙之事。”老人突然话锋一转。
白枫微愣,但仍顺从回答道:“记得。传闻祖师爷昔年一心成仙,走火入魔,百年修为一朝散尽。但后来了悟因果,自明天道,一念成仙。随后创立无情道法,仙逝于绝峰之巅,自此而有了本门。”
“嗯。”老人轻抚白须,目极远眺,“你仙根深厚,何不效祖师道起之法,再证天道呢?”
白枫周身一紧,登时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