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洪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几颗药丸,说:吃了,好好睡一觉。
猫鬼咽下药丸,闭上了眼睛。
老洪头站在床边,四下里望了望,黑暗,安静,今夜真的是,连月亮都没有,几颗星星,发着可怜的光,它们大约知道,今夜,这娃娃园,将是最明亮的地方。
老洪头从床边的高台上跳下来,来到大树边,轻轻地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说:这些年,辛苦了,让那些小虫进进出出,我知道你从根须到枝叶,每一处都是千疮百孔,今夜,你要帮忙哦。
说完,他纵身跃起,飞向半空中,一掌劈向树干,虽然没有用尽全力,但他逼发了自己内在的一部分灵力,那树由掌击处,向上向下开始颤动,发出歘歘的碎响。
老洪头退到一旁,那些碎响越来越密,渐渐地,从树干间、根须处、枝叶下,出现了一只又一只小飞蚁,它们虽不能说话,但翅膀的振动,混合成一种震耳的低鸣,让老洪头的耳朵也被嗡嗡的声音震得难受。
但已经顾不得许多,到了关键时刻,老洪头双手十指相扣,拉开,相扣,拉开,他正在把自己的灵力输出并压缩,不断输出,并不断压缩,从而形成一个透明的漏斗形空间。
这空间里几乎没有空气,两端以极薄的灵气覆盖,这样,如果两端没有外力,这灵力形成的罩几乎将空气隔绝在外。
接着,老洪头把这个漏斗形的空间慢慢地移向猫鬼的上方,正对着她的脸。
此时,越来越多的小飞蚁在空中停留,盘旋,并且,迅速找到了方向,鬼气虽然未显,但它们还是敏锐地嗅到了,冲着猫鬼飞去。
但漏斗形的空间让小飞蚁们只能一只一只向里飞,其余的挤在外面排队等待,飞在前的第一只飞蚁从漏斗最小的出口进入到了猫鬼的鼻腔,但迅速被浓度非常大的鬼气给拍出来了。
那小飞蚁转身冲出鼻腔,被诱引的鬼气也同时跟了出来,此时,猫鬼体内通道打开,外面的真空环境使体内压力变大,鬼气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这猫噬之毒不仅可怕,还很巧妙,如果出来后,它们还能重新回到体内,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
外面成千上万的小飞蚁正拥挤在这个真空的空间里,嗷嗷待哺。
不断涌出的鬼气让它们如获至宝,要知道,此前一月,老洪头将它们关在树下的密室里,没有投放一点鬼气残灵和内脏血肉,为的,就是此刻。
虽然小飞蚁们不会说话,但它们通过触角传递信息既快又准,很快,所有的飞蚁,漏斗内的和漏斗外的,全部知道了,鬼气太强,不能进去,蚁群开始一窝蜂往外飞。
随之而来的,就是鬼气被低压的漏斗空间吸出,冲向广阔的空间。
这是飞蚁们的狂欢。
鬼气森然,狂放,虽然无色无味,几近透明,但因为飞蚁的追随和投入,就能看到鬼气的大致形状:
它们像一大团巨大的云朵,不断的扩张,飞蚁被裹挟其中,刚才还在外面追着鬼气的飞蚁,一会儿工夫就被卷到了里面,飞蚁们像夹心饼干似的,一层,一层,又一层,在鬼气中尽情吮吸着,它们从来没有这么满足过。
现在的老洪头,心里那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他把目光投向卧倒在那儿的猫鬼,她仍然是沉睡状态,但身体上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她的腹部轻轻起伏,嘴巴也张开了,形成一个o形,这是鬼气太足,从鼻孔出无法满足的情况下,它们挤开了猫鬼的嘴巴。
老洪头这时才明白,猫噬之毒的恐怖之处,不是鬼气吞噬肉体灵魂,而是它们会不断重生,并且将自己无限压缩,外面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了多少倍级的增加。
上次投入那百只飞蚁到猫鬼体内,简直是杯水车薪,现在想来都后怕。
看猫鬼的表情平静,身体也没有大的动静,老洪头又回头看那鬼气飞蚁之战,双方已经水乳交融,难舍难分,飞蚁还在不断地从树中飞出,扑向那团云朵状的鬼气。
渐渐的,有吸饱的飞蚁飞出了云朵内部,开始往上飞升。它们的身体闪着光,连翅膀也带着光点扇动着,这些飞蚁身体内已经充满了鬼气,那白光森森,初看像是萤火虫,当飞蚁越积越多,并且不断飞升,眼前就形成了一根光柱,从地下,一直攀援而上,直入云霄。
而那鬼气云团刚开始慢慢收缩,从灰白色,到浅灰色,再到雾状,最后消失在眼前,只剩下十来只未尽兴的飞蚁盘旋着,寻找中,空气中还残存的丝丝缕缕鬼气,都被它们吸入。
光柱在夜色中顶天立地,一动不动,老洪头看着这鬼气与飞蚁共同锻造出的巨大柱体,心里对猫噬之毒升起了几分敬畏。
嗯——床上的猫鬼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老洪头闻声看过去,竹床上躺着的,竟然是位美丽的少女。
猫妹,猫妹。老洪头轻呼着,走上去细看,正是当初刚到米镇时的猫妹,柔嫩的肌肤,乌黑的秀发,唇红齿白,吐气如兰。
猫妹——他又唤了一声,猫鬼睁开了眼睛,只看到老洪头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神情仿佛不认识的样子。
怎么了?她问道,话刚出口,她也觉察到了变化,自己的声音恢复了,柔声曼妙,她抬起手,看到了雪白细嫩的皮肤,修长的手指,她腾地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问:我好了?你把我彻底治好了?
老洪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不停地点着头,点着头。
猫鬼跳下床,冲过去抱住老洪头,惊喜万分,脸上淌着泪水,也是泣不成声。
过了好久,老洪头才把猫鬼从自己肩头扳开,现在,不能再叫她猫鬼了,我们还是叫她名字猫姝吧。
抬起头的猫姝终于看到了那根光柱,它那么高,抬头不见顶,那白莹莹的光映照着她的脸,这是什么?她问道。
老洪头低声答道:这是刚才被飞蚁吸引出来的鬼气,它们现在被分散到这些飞蚁的身体内。
猫姝嘴角露出了惨淡的微笑:也就是说,我身体里的那毒,让我痛苦几十年的毒,这么美,能发光?
老洪头点点头,说: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飞蚁的身体太薄,所以透着光,其实这是对内脏的慢性伤害。
猫姝伸手去摸那光柱,被老洪头拉住了手,说:别碰,别打破现在的稳定,让这些飞蚁自己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我这娃娃园就是它们的自由之地。
老洪头拉着猫姝的手,走出了娃娃园,回到了小屋里。
为了今夜,老洪头在小屋里提前安了一个火炉,架上了劈好的木柴,炉膛里烈火熊熊,推开门温暖如春。
老洪头从床头一个黑木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来,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如烟如雾,薄如蝉翼。裙摆处绣着精美的银色丝线花纹,仿佛闪烁的星辰。轻盈的材质随风飘动,似云朵般柔软一条淡粉色丝带,放在裙子上面。
还记得吗?老洪头把盒子递给猫姝。
记得,我来这里时就穿着这条裙子,当时,不是被血污了吗?你还保存着?
猫妹,我把它洗干净,收起来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再把穿在身上,还是会跟以前一样漂亮。
猫姝好久没有听到老洪头柔声细语地哄着自己了,她站起来,把裙子从盒子里拿出来,看了看四周,说:你出去,我换上试试看。
说着,头一晕,一头就要栽下去,老洪头一把接住了她,说:你还需要静养,这裙子我们明天再换,我给你弄点药先喝了,好好睡一觉,休息几天,我给你把身子调养一下,再穿上裙子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