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还?你拿什么偿还,一条人命你偿还得起吗?”
王佑川忽然发了怒,金秀莲和王守川都没明白王佑川忽然发怒的原因,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
“病人家属安静!再吵闹的话就离开住院部!”
门口站着的护士恼怒地出声,真是,这帮病人家属有没有点道德心啊。
护士一来,王佑川顿时偃旗息鼓了,其实他也很是后悔,方才莫名地就想要生气。
“这位先生的医疗费用我愿意全额承担,至于人命,我愿意用我的命承担。”
“我只求你们不要为难我的孩子!”
旋即,张欣兰心一横,眼看就要跪下。
幸好金秀莲看出了端倪,提前一步挪到张欣兰的身边,这才止住了她即将下跪的双膝。
“小张,你这样作贱自己,让孩子看了成什么样子?快快起来!”
既是以长辈的身份,更是以母亲的身份,金秀莲都看不得这样的场面。
在扶起张欣兰的过程中,金秀莲狠狠刀了王佑川一记白眼。
那一刹那,王佑川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凶神恶煞的棍棒,害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张欣兰似乎曲解了金秀莲话语中的意思。
她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悔。
下次,还是一个人来吧,确实不该让孩子看到自己不堪的那一面。
看到张欣兰表情的反复变化,金秀莲觉得很有必要交代一下。
“小张,你不要多想,阿姨我没别的意思。赔偿的事,以后再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金秀莲语重心长地劝导着张欣兰。
“老妈,你太善良了!”
碍于有孩子在,王佑川只把话讲了一半,后半句有些难听,他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对吧,老哥?”他只好将话题回给老哥。
对此,王守川选择了保持沉默。
金秀莲善良吗?当然了,毫无疑问。可人命在先,应该善良吗?王守川不知道,可他觉得不该啊。
离世的,是王雪燕啊,是他上辈子的母亲,这辈子的妻子。
凭什么剥夺了她幸福生活的权利啊!
这一刻,王守川的心很乱,他理不清思绪。
病房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心里最煎熬的,毫无疑问是张欣兰母女俩,尤其是张欣兰。
她无比紧张的掰着手指,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眼神只敢看向地面。
“爸!”
王万河与王千江的突然到来,打破了病房内沉默尴尬的局面。
“你们俩怎么来了?那正好,你们先带着这个小妹妹去外面玩儿会!别跑远了!”
王守川的话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
“好!”
虽然不知父亲他们要在病房里做什么,但年少的王万河在其中看到了特殊的意味。
不过,他不打算刨根问底,看样子,父亲不太想自己知道这些事情。
王万河和王千江带着女孩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王千江的脸上露出了这几天罕见的笑脸。果然,孩子和孩子待在一起,总是笑脸多,而且真诚。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哥哥好,我叫曾晓鱼!”
“那哥哥以后叫你小鱼儿好不好?”
王千江很自然的想要摸摸曾晓鱼的头,然而,曾晓鱼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可她觉得这个哥哥似乎是个好人,面相上值得信任。
而且,是自己的父亲让这两个哥哥失去了妈妈,她不敢做出任何有可能惹人生气的动作,她想要替父亲做些补偿,哪怕只有一点点。
曾晓鱼没有躲开。
“好!”
病房内的王守川,看着曾晓鱼的熟悉的身影,忽然记起了少年时期的情景。
他终于知道,当年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女孩,为什么在面对他们兄弟二人时,会是那般的拘谨,甚至有些卑微。
原来,年龄只有六岁的曾晓鱼,懂事得太早了。
心思回到了病房内。
张欣兰哽咽着朝王守川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泪花闪动,我见犹怜。
不过这影响不了王守川的心境。
说实话,他内心也十分抗拒和肇事者的家属打交道。
他的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面对张欣兰的感谢,王守川一句话也不说,让王万河带走曾晓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王守川没有发话,张欣兰一直保持着鞠躬的状态,凌乱的长发胡乱的垂下。
“行了,小张你快起身!”
金秀莲用力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随即不由分说地扶起了张欣兰。
张欣兰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虽然起了身,但眼神却不敢和王守川对视。
“守川,小张她们一家为了筹集判决书的赔偿款,已经身无分文了,房子也已经卖了。”
闻言,王守川心神一动。看来,她们家还是有着做人的底线与原则。
“你老公呢?”王守川想问问肇事者如今的情况。
“守川!”金秀莲不想让王守川接着问,何必要揭开双方的伤疤呢?
张欣兰的眼神很快黯淡下去,几乎没了任何的神采。
“我老公他,人已经没了。”
王守川张了张嘴,喉头堵了一块,挤不出话。
按照事故发生的原因,他对肇事者绝对是怨恨至极,那是一个残害家庭的刽子手。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在他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可当他的遗孀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时,他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住了。
明明引起事故的,是她的丈夫;明明丧失生命的,是他的妻子。
为何还会在这种时候,生出那可笑的同情心。
“唉,小张,你先回去吧。”
张欣兰再待在这,这会让气氛更加压抑,她也看出来了,自己并不受欢迎。
但她并没有心生怨恨,她的心里拎得清。事故是她的丈夫造成的,她理应承担他们的白眼。
张欣兰离去后,病房内的氛围缓解了许多。
“妈,你怎么净帮着别人说话呢?”王佑川有些不满,他感觉老妈子对那张欣兰是不是太仁慈了点。
别人家里的老人,听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都是什么不讲道理、凶神恶煞的形象嘛。
虽然有些不道德,但您老人家也可以适当地不讲道理一下啊。
“唉,她们也是苦命人啊。”
金秀莲似乎是打开了话匣,一股脑地将她所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张欣兰的丈夫,曾凡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却饱经老板的压榨。
老板时常以克扣工资为由,不停安排手下员工去完成他的私人事务。
而曾凡前一阵子为一名同事仗义执言,遭到了老板的针对。
车祸的那一天,老板从早上八点就开始给曾凡发派任务。
送老板家孩子上补习班,接老板的各种朋友,甚至还要去干洗店帮老板拿衣服。
但凡曾凡抗拒,老板就会无情地减少曾凡的月工资。
这个代价,曾凡承受不起,他还要交付房租,还要供给一家人的开销。
他甚至中午都来不及吃饭,最终导致了严重疲劳驾驶。
而张欣兰一家,得知曾凡当场死亡之后,悲痛欲绝。
但还是主动承担起了王守川他们的赔偿事务。
为此,他们卖了房子,抵押了家中一切能抵押的,四处借钱,受到了许多亲戚的冷眼和嘲讽。
世态炎凉,大抵如此。
母子俩搬去了乡下,和曾凡的父母挤在了老屋。
听说,她们还打算控告曾凡老板的恶行,但苦于没有门路,也没有人愿意帮助她们。
当她们去到公司向老板说明来意后,却被老板无情地赶了出去。
她们拿不到证据,想要求人证,也被老板阻断。
恶毒老板扬言,谁要是多说一个字,别想拿工资。
仅凭母女俩二人,斗不过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