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2022年的小尾巴。
一个噩耗从电话里传来,宛若晴天霹雳,痛击着王荣女脆弱的心。
电话那头,是郭晓晓丈夫哽咽的声音。
“妈,对不起!晓晓她,没挺过去!”
王荣女猛地从床上弹起,半梦半醒之间的迷糊感顷刻间消散殆尽。
“你说什么?说清楚!”
......
当天凌晨三点钟,王守川和王佑川均接到了王荣女的电话。
电话的那头,是一名经历丧女之痛的中年妇女对命运声嘶力竭的哭喊。
郭晓晓近日感冒发烧,疫情检测呈阳性,王荣女早就知晓。
反复叮嘱她要注意休息,养好身体,但没觉得会在这个时候突然离世。
情况怎么突然就恶化了呢。
王荣女想不明白。
她的女儿,才三十岁出头,未来本该有大好的人生,还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女儿。
可是,人说没就没了。
王荣女和郭添瑞打算立即赶到郭晓晓那边。
听到这个消息,王佑川和王守川两人都没有犹豫,即刻出门。
这个晚上,王守川本就辗转难眠。
他叫上了王万河。
亲人的离世,不能无动于衷。
王万河得知后,先是震惊、愕然,随后竟有些惶恐。
我们一大家子人,难道不能有安安稳稳的日子吗。
先是母亲,再是姐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曹夏玉没有跟着去,家里毕竟还有两个小的。
等上了一天学,周末再赶上去。
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在这时告诉金秀莲这一痛心的消息。
直到早上八点,王守川才通过电话告诉了金秀莲。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王守川看不到金秀莲的表情,但想象得到,一定是失魂落魄的。
要知道,当初王荣女生下郭晓晓的时候,金秀莲是一家人里最疼爱她的。
许久之后,金秀莲颤颤巍巍的声音才响起。
“守川。”
“诶,妈,您说。”
“让晓晓...走得体面些。天气凉了,多添点衣服。”
“好。”
王守川沉默着挂了电话。
窗外是不断倒退的高速路,车内是一言不发的沉默。
偶有王荣女的抽噎声响起,像是被命运镇压后的呜咽。
当看到郭晓晓冰冷的尸体,那一瞬间,王荣女的泪水终于是夺眶而出。
她很想对女儿说些什么,可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是一个劲的哭。
哭到身体近乎虚脱,郭添瑞在一旁搀扶,王荣女也没停止哭泣。
郭有光也在场。
这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子,此时通红着眼眶,牙关紧咬。
身体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微微颤抖。
他突然暴起,揪着沈诚的衣领。
“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我女儿,怎么就,怎么就……”
郭有光声音渐渐哽咽,喉咙里像是被硬物堵住,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揪着沈诚衣领的手,最终无力地滑落。
这件事情怪不了谁。
郭有光知道,这并非沈诚的错。
况且,要深究的话,甚至还得怪他自己和王荣女。
医生的说法是,郭晓晓感染了疫情的病毒,伴有发烧等症状。
但因为郭晓晓本身具有遗传病,导致身体状况急速恶化,不幸逝世。
郭晓晓的糖尿病,来自母系家庭的遗传;而痛风,作为较小概率遗传的疾病,来自父系家庭。
郭有光不再细想,也不能细想。
当晚,众人聚集在沈诚家中,和沈诚的父母商讨郭晓晓的身后事。
郭添瑞一个人蹲坐在门外,手上夹着的香烟泛出猩红的微光。
他双眼无神地望着看不见星星的夜空,偶尔猛吸一口香烟,身体重重地起伏。
“添瑞,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王守川突然坐下,吓了郭添瑞一跳。
“大舅!”
郭添瑞下意识地想把烟藏到身后,被王守川抬手制止。
“没事儿,心情不好的时候抽一支也没事。咱烟民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呢。
所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说着,王守川也点燃了一支香烟。
两人就那样毫无形象地蹲在门口,脸前是不断上升的白烟。
“哦,刚刚才会的。”
郭添瑞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
王守川何尝不知郭添瑞内心的想法。
某种程度来讲,王守川和郭添瑞开始抽烟的缘由是一样的。
“这烟,谁给你的?”
“我爸。”
“他人呢,屋子里头没有,门口也不见。”
郭添瑞把头朝向左边,微微抬头。
“喏,在那呢,老爸说,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房子左侧的角落里,郭有光背对着门的方向,隐约间还能听到他有些生气的嗓音。
没再多说,只剩下两个抽烟的人彼此沉默。
房子里的讨论声,让王万河莫名感到烦躁,他索性也走到了屋外。
就看见两个蹲坐在地,吞云吐雾的身影。
添瑞哥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微微惊讶后,王万河找了个空地坐下,和两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不想吸二手烟。
屋子里的商讨结束了。
郭晓晓最终下葬在沈诚家附近的一处公墓。
她没能回归家乡。
下葬的那天,沈诺,郭晓晓的女儿,她的眼神里,往日的灵动再也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呆滞,是痛苦。
她没有哭,这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格外难得。
面对妈妈的离世,沈诺如何不伤心、不痛苦。
可是妈妈生前告诉她,女孩子,更要学会坚强,只有这样,欺负你的人才会少。
她眼神始终落在妈妈的墓碑上,片刻不敢离开,似乎生怕妈妈再一次突然离开。
整个过程,她都紧紧抓着爸爸的手。
她已经失去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了。
这一天,来了很多人。
曹夏玉带着王佑川、王千江、王玲儿齐齐到来。
郭有光也带来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来见见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
好像还有其他人在,但沈诺完全不记得。
沈诺小小的眼睛中,只装得下她母亲郭晓晓那一块小小的墓碑,和墓碑上母亲小小的黑白照片。
沈诚看着心疼。
女儿从今天起床,便没说过一句话。
有人来和她打招呼,沈诺一个人都没有回应。
只是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对方,瑟缩在沈诚的背后。
直到下葬结束,要离开之时,沈诺忽然怔怔地盯着一个方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诺诺,怎么了?”
沈诚弯下腰,关切地问着。
“爸爸,我好像看见妈妈了。”
沈诺没有回头,依然是怔怔地看着那个方向,眼泪滚满了眼眶。
闻言,沈诚一下子慌了神,忙抬起头望向女儿看着的方向。
他什么也没看到。
为什么,他看不到。
回到车行的沈诚也顾不得在女儿面前保持父亲的形象,趴在方向盘上哽咽地哭着。
即使是哭,也哭得很克制。
沈诺终于是忍耐不住,同样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