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近日另寻了一些事,京城南边,有一个叫作槐花街的地方,那里多是外来商人聚集的地方。而外来的商人,又以梁国商人最多。有不少梁国风味的饭饱酒庄,还有梁国本地的特产。
我拉着莲生跑去逛过几回,莲生一听说要去槐花街,便是不肯,说现在京中都说梁国边境正闹瘟疫,我们还是要避开为妙。
我许莲生以吃食,莲生犹犹豫豫,还是同意了。我和莲生漫无目的地,在槐花街逛着。其实这一段时日,这边也挺冷清的。
因为边关卡得紧,如今槐花街的出货也很少,不少店铺都关门了。一些还在坚持开着的铺子,也显得门庭冷清,守店的大多是妇女和孩子,他们的打扮,也和京城中人略有不同。梁国的妇人喜欢用头巾裹着发髻,耳环却大得出奇,显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我在槐花街逛了几次,在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倒是挺热情的。我买了一堆吃食,却带着莲生,兜兜转转。我还和一个卖手工艺品的妇人聊得特别投缘。
那个妇人叫作梅姨,说自己是梁国过来的,她的手工艺品,是独一无二的。我花了好几两银子,买了一双鞋子,上面绣着我认不出的一种紫色的花。
梅姨对我说,她屋里还有好多别致的手工艺品呢。只是她卖的东西,都是要预定的,好多时候,她都只管在家里做。
我一听,便和梅姨商量好,我先给下十俩银子的定金,再买一幅海棠花的刺绣。梅姨只管答应了,与我相约好,第二日午后,在槐花街北口见面。
我当然也不是为了买手工艺品,而是想让梅姨教我说梁国话。梅姨也热忱地应答着,说没有问题,她说自己两国话都熟练着呢,当外交使者,都不在话下。虽然这人仍有吹牛的嫌疑,但是我还是相信了她。
到了第二日,我和莲生便在老地方候着。已经过了时辰,梅姨还没有来。却见长勇和常云昇来了。常云昇走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现在这种地方,人人都避而远之。”
莲生便说明原由,他们一听,却笑了起来。常云昇说道:“你们说的那个梅姨,不是什么梁国人,而是这里的惯犯,常常冒充梁国生意人,实则骗不知情人的钱财。你说的那种鞋子,其实就是本地人所制,梅姨收集了来,说是梁国所产,身价便翻了数倍,甚至十倍以上。”
我不肯相信,常云昇便说道:“前几日我们在这里盘查时,便有人揭发梅姨,此人骗了钱财,常在醉云轩吃酒。若是不信,我可以叫长勇将她带过来。”
我一下子泄了气,但是心有不甘,那我的钱岂不是白花了。常云昇见我紧皱眉头,不由地说道:“长勇,你去把梅姨抓起来,把骗墨渊的钱都吐出来,否则我送她进大牢。”
长勇立即飞奔而去。莲生说道:“小姐,这人可真可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居然这么会骗人!”
常云昇看了我一眼,说道:“墨渊,你不像是这种容易被人骗的人啊,失了银钱倒是小事,只要人平安便好。”
常云昇又叫我们少到槐花街这边来,近日虽边关严防死守,却只怕仍有漏网之鱼。如今京城虽还未有瘟疫,但已经人心惶惶了。说话间,长勇已将梅姨押了过来。
梅姨一见了我,惊惶失措,立即不停地作揖,对着我们说道:“老妇我有眼无珠,居然骗了大人,愿将银钱奉还,请小姐不要动怒。”
梅姨捧出了我给她的银钱,莲生立即收了。梅姨一边求饶,一边对我说道:“这位好心的小姐,您要是想学梁国话,槐花街倒有一个地方,是梁国人专门开的学堂,里面的学生,有京中贵族子弟,也有梁国人的后代。都是非富即贵的。但只是,不知收女子否。”
我连忙打发走了梅姨,叫莲生给了她几个钱,算是买鞋子的钱。梅姨千恩万谢,头也不敢抬地跑掉了。常云昇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道:“墨渊,你居然想学梁国话,有什么原因吗?”
我说道:“这与你无关了,我现在又不想学了。”
莲生也觉得奇怪,问道:“小姐,你该不会是想,以后到梁国去吧?”
我瞪了瞪莲生,说道:“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常云昇说道:“你若是喜欢梁国的工艺品,我带你去看看,绝对正宗。如果你想学说梁国话,我也可以找人教你。”
我还是嘴硬,说不用了。常云昇和长勇还有公务在身,常云昇见我和莲生上了马车,才走开了。莲生不解地问道:“小姐,为何不要将军帮忙呢?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让将军知道的呢?”
我本来是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想学梁国话,还想学写梁国文字,因为月行山的书房里,有好多书册,都是梁国的文字所书写啊。如果我让常云昇帮我,他知道原因后,未必会真的赞成吧。谁料到居然就被梅姨给骗了。
莲生又说道:“小姐,其实府中有两个老妈妈,便也是梁国人。当年入了府,你也可以找她们教你啊。”
但是这样的事,一旦传播开来,也是不好的吧。哪个闺中小姐,学习别国的文字和语言呢?如果被月夫人知道了,定然又是一场风波。
月夫人平生最讨厌梁国二字,倒不是她有多爱国,而是梁国意味着,她与夫君生生分离多年,或者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两个梁国老妈妈,也是当年于老夫人有功,一早就在府里的。
我闷闷不乐地回了府,还是下了决心,去槐花街的那个梁国人办的学府看看。
第二日,我便带着自己的私房钱,和莲生去打听了。谁知学府里并无一人,只有一个老师傅。我们上前询问,是否能招女子。对方爽快地答应了。我疑心为何学府里没有他人,对方答道这段时日人心惶惶,许多人都不来了。
正在疑惑之际,来了一个公子。乍一见,我就觉得有些不对。那公子带着一个书童,十五六的年纪,也来打听,学府如何收取费用。
我不由得盯着他看,却见她脸上的红晕,嘴边的薄薄胭脂色,我顿时恍然大悟,却不动声色。那公子冲我友好一笑,说道:“怎么学府也收女子?”
老师傅慈祥地笑了,说道:“梁国人民风开放,男女皆可入学。虽然说入乡随俗,但只要有女子愿意来,我们也不拒。”
那公子姓古,叫明溪,她身边的童子叫小安。老师傅姓甄,我们开始上课,第一堂课,老师傅教一些简单的东西。天地人,日月山,父母兄弟,在梁国的叫法和写法。
老师傅讲得慢慢吞吞,我倒也硬打起精神来。他这里学费倒也不贵,每天也只得两节课。我跟府里说了,清晨要出门逛逛,和城中的贵女多走动走动。除了莲生,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
我与古明溪在课堂里认真地听讲,两个丫头在门外守着,百无聊赖。讲了约摸一个时辰,甄老师傅便去内堂歇一歇,我和古明溪便开始聊起天来。
我问古明溪为何要学梁国语言和文字,古明溪说她家是与梁国人做生意的,家里的哥哥弟弟都会说梁国话,而偏不让她学。她可不干,偷摸着便出来学。
古明溪又问我为何来此。我说家里也有需要,和梁国人打交道,言语不通,总是不方便的。古明溪善解人意地看着我,佩服地说道:“你是女子,居然如此努力,令人生敬。”我笑了,指着她的脸颊说道:“你不也是女子吗?”
古明溪一愣,方知早被我察觉,我们相视而笑。门外的莲生和小安,也聊起天来,笑声传了进来。我们于是又开始聊一些家常,说今日的早餐吃了什么,又说哪一家的米酒最为有名。
正在此时,甄老师傅出来了,无可奈何地笑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声,老师我在屋子里,都被吵得脑瓜仁疼。我要是休息不好,下堂课,可就没精力来讲了。”
我与古明溪一下子闭了嘴,而门外的莲生和小安,也都识趣地闭了嘴。只有树上的鸟儿,还在叽叽喳喳的。
甄老师傅说道:“我还是有些头疼,这样啊,这一堂课,你们先自行抄写,我再进去躺躺。”于是,他便步履蹒跚,又走了进去。我和古明溪面面相觑,只得依言行事。
抄写实在是无趣得很。一个时辰终于过去了。我和古明溪在学府门口道了别,各回各家。我便带着莲生,准备找个地方吃饭。
谁知又碰到了常云昇,原来常云昇近日,特别留意槐花街。皇帝说了,槐花街最容易出现叛国者和外来的贼人。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容易暴露。
常云昇和长勇见了我们,一问我刚从学府出来,便问是哪家学府。我一听,怎么还有几家呢?
长勇便解释道:“槐花街一共有四家学府呢,有专门供贵族子弟的,还有两家,是供有钱的商贾的,还有一家,则是杂乱无章,什么人都可以进得去,女子也可以。”
我硬气地说道:“管它哪一家,总归能学,便可以了。”
常云昇说道:“听说排在最末的雅堂学府,只一个老师傅,一向都招不到什么人的。”
我才懒得理会呢,说道:“关你什么事。我也饿了,莲生,咱们去吃点好的。”
我拉着莲生便走,可莲生望着长勇,恋恋不舍的。常云昇也走过来,笑着对我说道:“墨渊,其实,我可以做你的师傅。”
什么,常云昇会说梁国话吗?这倒也不奇怪,不过,我已经缴了学费了啊。常云昇成天也是事多,时间也不稳定,但我心底,还真是有此意。不过,长勇又说道:“将军,这两日在槐花街,拿住了两个贼人,他们都是蒙混过关,收买了边卡的守卫,此事还需得再查 。”
常云昇脸色阴沉,点了点头。他们一前一后,迅速地离开了。我和莲生傻愣着,莲生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咱们还是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