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熠熠，流光如织。
皇上和老佛爷端坐于中央，得道的僧侣和喇嘛分列两侧，在诵经祈福，梵音清彻深远，宣畅若无上正法，令人六根清净，闻者欢喜，如通大道，见神佛。
木条、秫秸及彩纸糊制而成的巨型法船飘荡在太液池的中心，四周是五颜六色的莲花灯，烛光摇曳生花，池畔绿树荫枝，青禾畅茂，更有蝉鸣鸟语此起彼伏。
长者坐于席，迎赏盛会，年轻的小辈各自散落开来，热闹地围簇在四周。
小燕子举着燕子灯，开心地在人群之中穿梭，五阿哥和班杰明笑着跟在她身后。
欣荣拉着晴儿，趴在石桥旁赏灯。在她的「监督」之下，成功帮小燕子躲过了一场火劫，使老佛爷的法船幸免于难。
紫薇和尔康跟众人拉开了一点距离，为了避嫌，也没有十分靠近。
“今年似乎比往年更为热闹。”晴儿笑道。
欣荣懒懒地靠在石桥上，左手托着下巴：“说不定明年会更热闹呢。”
“绕城秋水河灯满，今夜中元似上元。”紫薇走过来，笑道：“从前只在书中读到的盛景，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目睹了。”
“紫薇、欣荣、晴儿、尔康、尔泰。”小燕子飞扑过来，亲昵地拉住众人，指着最高的那棵柳树：“走吧，我们去那边看花灯。”
欣荣定睛看了看，发现那里距离法船十分近，于是道：“我记得小时候在府里过中元节，有一年我哥带我去崇文门花市，那里的灯会也很好玩，比之宫内的繁华，又是另一番光景。”
“不错。”尔泰接着道：“小队儿童巷口邀，红衣蜡泪夜风摇。中元节这天，护城河水面河灯遍布，岸上烛光满街，更有孩童呼伴结群，在街市胡同游逛嬉戏，十分的热闹。”
“小燕子，你在北京也呆了这么多年，有什么好玩的事吗？”欣荣戳了戳小燕子的手臂，小声道。
“那就多了去了。”小燕子清清嗓子，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人，于是滔滔不绝道：“在大杂院的时候，每年七月十五，我都会跟柳红一块去东安市场买彩纸，柳青会砍一些树枝，制成细细的木条，李爷爷和郑婆婆就用这些木条和彩纸给小孩做各种灯，除了花灯之外，还有小鸟灯、鸭子灯、白鹤灯……有好多种，比集市上卖的花灯还漂亮，给小豆子她们分完了以后，剩下的拉到天桥上去卖，能换不少钱呢。”
“哇，好厉害。”欣荣拍手感叹，这要是在现代，李爷爷和郑婆婆也算得上是老手艺人了。
小燕子连连点头，兴奋道：“用大棵香蒿子缚上香头，或用莲蓬插上香头，也可以代替莲花灯。把茄子插香头点燃，就是「茄子灯」，西瓜瓢里面插蜡烛点燃，就是「西瓜灯」。”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小燕子，你说的这些东西很有趣，我从来没见过。”晴儿感叹道。
“不然我们跟皇阿玛说一声，出宫去怎么样？”小燕子闻言忽道，越想越觉得可行，转身准备去找皇上。
“不行，小燕子。”紫薇拉住她：“我们现在离开，老佛爷一定会不高兴，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怎么会呢？皇阿玛这么开明，一定会答应的。”
“小燕子，你还是听紫薇的吧。”晴儿道：“有老佛爷在场，皇上就算心里想答应，也不会同意我们出去的。”
“可是这样，你就看不到宫外的热闹了呀。”小燕子坚持要去。
晴儿没想到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小燕子竟然放在心上了，还要冒着被老佛爷和皇上训斥的风险带她们出宫去，心中十分感动。
“没关系，你们描述的很生动，我完全可以想象的到。”晴儿拉住小燕子的手：“你快跟我说说，是太液池中的花灯比较美，还是护城河里的花灯漂亮？”
小燕子想了想：“护城河上的花灯比较多，而且什么样子的都有，但是没有太液池里的花灯这么精致好看。”
“不得了，小燕子现在分析问题都这么全面了，看来这段日子听纪师傅讲课，没白去。”尔康笑呵呵调侃。
众人失笑。
皇上听到动静，笑着对老佛爷道：“看来这帮孩子们，玩的挺开心的。”
老佛爷浅笑着望了一眼，目光慈善，温和地点了点头。
小燕子瞪了尔康一眼，抱着紫薇的胳膊撒娇：“紫薇~”
“好了尔康，你不要取笑小燕子了。”紫薇笑着点了一下小燕子的额头：“小燕子本来就很聪明。”
一句话哄的小燕子眉开眼笑，得意洋洋。
“小燕子，你说这里的花灯比护城河里面的少，怎么证明？”欣荣故意唱反调。
“护城河里的花灯多的都数不清，这里才这么一点，明显不够瞧。”小燕子摆手不屑道。
“这么一点，你能数的清吗？”欣荣托着下巴，微微摇头。
“怎么数不清，我数给你看。”小燕子趴在桥边，一个一个数起来，忘了要出宫的事。
五阿哥在她背后对着欣荣竖起大拇指，欣荣得意一笑，她还真挺好奇小燕子能不能把河灯数清楚的。
五阿哥道：“小燕子，我来帮你数。”
班杰明笑道：“小燕子，我也来帮你数。”
“紫薇，不如我们也来数一数吧。”尔康道：“那棵树到法船这片，归我和紫薇。”
晴儿笑道：“这都能有分工，不愧是福大爷，我真是服了。”
“那法船到岸边这片区域，就交给我们三个了。”尔泰叫着欣荣和晴儿去桥头，那里的视线更为开阔。
“欣荣，你和晴儿歇一会，欣赏一下美景，数花灯的任务交给我。”尔泰轻笑道，从怀里掏出一包果脯递给欣荣。
晴儿低头偷笑，眨眼道：“看来福二爷也是有备而来呀。”
尔泰害羞挠头，解释道：“这是给你们大家带的。”
晴儿张口欲言，欣荣塞了一颗梅果到她嘴里：“晴儿这个味道不错，你快尝尝。”
“好吃好吃，酸酸甜甜，甜而不腻。”晴儿赞叹道，一双美目忽闪忽闪，在尔泰和欣荣身上徘徊，只是笑着，不再言语。
晴儿和欣荣站在台阶上，尔泰站的低些，目光与欣荣平齐，正小声地数着花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
语速不紧不慢，声音清脆而温暖，咬字很清晰，明明只是干巴巴的报数，却莫名的性感。
欣荣微转过头，余光凝视着尔泰，他正专注地盯着水面，目光随着花灯而移动，喉结忽上忽下，一颗虎牙若隐若现。
察觉到欣荣的目光，尔泰转过头，扬起嘴角：“怎么了？”
「扑通扑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甚是喧嚣，欣荣听不清尔泰说的什么，只见他双唇动了一下，面颊上梨涡浅浅，眸中倒映着星光。
鬼使神差地，欣荣伸出手，戳了戳尔泰的梨涡。
晴儿惊讶地捂住嘴巴，笑意盈盈，看来这两个人，终于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了。
欣荣惊觉自己的动作，猛的收回手，尔泰还愣在原地，十分震惊的模样。
“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可爱，很像我弟弟。”欣荣佯装镇定，脱口而出。
晴儿：“……”
“哦。”尔泰转过头，嘴角向下瞥了一下，耸了耸肩，道：“虽然我长的比较嫩，但是我比你大。”说罢，又凑过来笑嘻嘻道：“我长的真这么好看？”
欣荣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的慌乱，违心道：“好看是有一点，还是可爱比较多，就像十二阿哥那样，有点婴儿肥，这样子看起来就会比较有弟弟感，而且他也有一颗小虎牙……”
尔泰收回视线，垂头望向水面，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晴儿见状扯了一下欣荣的手臂，小声道：“欣荣，别说了。”
欣荣这才停下，轻呼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拿十二阿哥和尔泰做比较确实很过分，但她实在不知道如何解释了，戳尔泰脸的那一下，连她自己都惊住了。
晴儿担忧地望了一眼沉默的两个人，捏了捏欣荣的手指。
这样的氛围有些窒息，欣荣环视四周，小燕子正站在桥中间踮着脚张望，对着五阿哥和班杰明喊了一句什么，就小跑着往欣荣这边过来。
前方几个宫女端着糕点和水果正垂首过桥。
“我去看看小燕子。”欣荣快速道，逃离了原地。
晴儿看了一眼欣荣，转头注视着尔泰：“我想欣荣只是太紧张了，相信我，那些话绝不是她的本意，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知道。”尔泰轻声道，强笑了一下：“这没什么，她说可爱，我也挺高兴的。”
“尔泰，不要去听欣荣这些口是心非的话。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在她心里，你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对于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晴儿坚定道。
“是吗？”尔泰喃喃道。
“是。”晴儿抿嘴笑了一下：“正如你所言，可爱并不是一个坏词，她也经常捏我的脸，说我可爱呢，或许我们都应该把这当做一种夸赞，是欣荣表达喜欢的方式。”
表达喜欢？如果她没有拿他和十二阿哥做对比的话，尔泰也很想把这当做欣荣是在对自己表达喜欢。
可是……
“小燕子！”
耳畔传来一声急呼，尔泰抬起头，只见两个宫女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贡盘歪倒在地，小燕子整个人扑向欣荣，她的裙摆从欣荣的指尖滑过，两个人相继落入水中。
来不及多想，尔泰、五阿哥、班杰明纵身跳入池中，向欣荣和小燕子游去。
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皇上皱起眉头，担忧道：“快，快把他们几个救上来。”
老佛爷和愉妃、令妃等人也十分担心。皇后却冷笑一声，与容嬷嬷对视一眼，准备看小燕子等人的笑话。
欣荣不会游泳，呛了一大口水，在池中扑腾了两下，掉下来的时候摔在一个花灯上，衣袖被划破了。
虽然是七月，但是太液池畔绿树成荫，少见阳光，池中水质虽清，在夜晚，还是有着淡淡凉意。
尔泰和五阿哥把欣荣和小燕子救上来之后，晴儿和紫薇找了两件干衣服给她们披上。
“小燕子，欣荣，你们几个怎么样？”皇上关心道。
“回皇阿玛，我没事。欣荣，你怎么样？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小燕子急道。
欣荣拍了拍小燕子的手，回道：“请皇上和老佛爷放心，刚才只是个意外，我们都没事。”
“没事就好，小燕子，你也太不小心了，总是这么莽撞。”老佛爷对小燕子很不满。
“好在现在天气还暖和，夜间也没那么冷，喝碗姜汤发发汗，也就没事了。”晴儿走到老佛爷身边，轻声安抚道。
“那是她们运气好。”老佛爷厉声道：“小燕子行为如此粗鲁野蛮，还连累了欣荣，必须严加管教。从今天起，就呆在漱芳斋内「禁足」，不许踏出漱芳斋一步。”
小燕子瞪大了眼睛，内心既失落又懊恼。
五阿哥等人正要求情，见晴儿摇了摇头，只好作罢。
“老佛爷，不如晴儿陪欣荣和小燕子她们去换身衣服，这样浑身湿哒哒的，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晴儿柔声道。
老佛爷闻言点了点头，放缓了语气：“去吧，叫人煮几碗姜汤给他们喝，别着凉了。”
“谢老佛爷，欣荣告退。在这个充满了祝福的思念的节日里，还请您老人家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不然的话，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欣荣道。
老佛爷点了点头，温声道：“好了，你们去吧。夜里风凉，就不要再出来走动了。晴儿，你也留在慈宁宫照顾欣荣吧，我身边有桂嬷嬷她们陪着就够了。”
“是，晴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