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笪笑道:“你俩且别在这里互相恭维了。我还等着听呢,那辜云是怎么死的?”
孙如峰道:“还能怎么死的?她的同伙杀的。当时齐姑娘运起仙法,让那个青竹老妖婆那一锅毒汤都变成雪片扑到她自己脸上之后,她就晕过去了,齐姑娘提示我说,她身上应该有解药,让我把她控制起来。我就把她拎着丢到那铁笼囚车里,把门锁上。后来劫狱的人撤走了,我就想让那队巡防营调来,身着重甲的兵卒里出一个回去衙门传信。他们基本都没怎么受伤,虽然也没拦住人就是了……不料那队兵卒里藏着个穿甲的女子,趁我跟他们队长说口信,没注意囚车的时候,走到囚车边上,把手上的峨眉刺掷了进去,又横着一划……我听见惨叫转过身去,轰了她一拳,不料那人当时已脱除了甲胄,借我这一拳之力,从那甲里钻出来,轻功飞走……身法只怕还更快了些。”他摇摇头,道:“后来还是齐姑娘从她身上那一堆各色药物之中,找到了那药粉。对了,”他转向纨素,道:“今日一早,昨天那位凌少尹派人给我传信,说希望咱们出去都别提这事。京兆衙门上报的折子里,只说她只是寻常毒师,馄饨锅里是人贩子拿来拍花子的迷药,身上只带了一包解药……他还说,衙门里若存藏这些毒物做证物,只怕被有心人利用。如今朝中形势紧张,已容不得再多出这么一套筹码来搅局了……”他叹口气,接着道:“他传达梁大人的意思,说愿把那青竹老妖婆所留的一包药物都交齐姑娘你带走,换咱们对此事守口如瓶。”
纨素皱眉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出去说什么的。青竹婆婆辜云毕竟是实打实的江湖人,京兆府上报时既然要把此事定性为朝堂上有心人的暗中阴谋算计,我若说穿了辜云的身份,岂不是给你们所谓‘整座江湖’泼了一盆脏水?这些毒物,衙门若觉得存留无益,销毁了倒比交我带走更好些。”
孙如峰张了张嘴,苦笑叹息道:“销毁?销毁和保存差不多,都是要经过下面人的手的。说白了,衙门里如今不分上下,都漏的跟筛子一样,不管是要留作证物,还是要销毁处理,经手的人难免会被有心人收买,或要留一点,或要换一份出来,用作点别的用途……这可真是烫手的山芋,若要‘照朝廷规矩处理’,这几年洛京乃至宫里的毒杀案若不翻个倍,都算本地民风格外淳朴。”
奚笪在旁边听着,突然冷笑道:“这位梁京兆尹倒是个聪明人。他手上若真有了这么一套毒物作为证物存留,以后京里若哪个高官或宗室出了事,难免都要到他这里查一查了。把东西交你带走,若之后有什么大事发生,这锅自然就是你替他背了,就算抓不到你,横竖还有峰哥呢,峰哥背后还有形意派。到时候,就算跑得了和尚,拿形意派这座庙也能向上峰交差。”
纨素听他话音尖锐嘶哑,情绪明显不对,立即起身向他走去,站到他椅子后面,勉强笑道:“如此说来,倒确实是我最合适保管这些东西了。既然这样,我却之不恭,从命便是。若之后真有什么事,孙大哥只管报我名号,让他们若胆子够肥,就去找离恨天说话。”一边说着,一边把双手按到奚笪额边,轻轻推揉。奚笪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回去坐。”又伸手去抓她的手。
孙如峰望着两人,轻轻叹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正轨,道:“经仵作查验,青竹婆婆辜云的后牙里倒确实是没有毒丸的。但竟有人事先在巡防营埋了这么个扣子,防止她失手被擒,留下活口……真是算无遗策。巡防营这条线,京兆衙门也派人去查了,但目前还没出结果。你们若还要在洛京呆些时日,之后等出了结果,我自然也会立刻告诉你们的。”
奚笪问道:“那究竟这件事衙门是打算如何处理?”
孙如峰答道:“梁大人正在具折上报此事,具体会怎么处理,我也不甚清楚,但大概的口径就是,此事非任何武林门派所为,是有心人的刻意嫁祸,京兆衙门和大理寺都会继续查这个案子的。因有形意派和其他江湖人士临场倾力相助,重霄观逆犯中只走脱了宿真玄霜两名从犯,其余五人皆已伏诛。至于要不要明贴通缉出来,通缉宿真和玄霜,这得看‘上面’收了这折子之后怎么说了。已伏诛的五人,在仵作验明正身,确认死亡后,可由家属各自收尸安葬。”
奚笪又问道:“所以你们是怎么让那位梁府尹答应由你们替何婆婆和王婶收尸的?总不可能,你们自称家属?”回头向纨素一笑。纨素道:“何婆婆和王晏婶婶是自己撞到插在木台上的鬼头刀上死的。我们无非就是多敬几圈酒,再跟这帮子当官的文人聊起忠孝节义来……最后就说敬佩这两人死得还算壮烈,不忍见其曝尸荒野。对衙门来说,两个死人由谁收尸,还不是抬抬手的事?梁府尹答应得挺痛快的。”她从手上解下一根链子来,递给奚笪道:“这是何婆婆的魂珠……她当时直接把魂珠握在手里,就撞在刀上死了。我怕仵作或者抬尸的人发现了,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再给拿走了,所以当时找了个机会拿了回来。你看,这东西起了效以后,是不是就变了模样了?”
奚笪接过细看,只见滚圆一颗珠子,触手温润,珠面上寥寥几笔,竟浮雕出一老妪相貌,形神兼备。珠子周围隐隐有华光萦绕,光华灿烂,莫敢逼视。他解开自己袖口,把自己腕上的珠子拿出来比照着看,自己那颗依然是灰扑扑的像块石头一样,面上有不少斑点。他忧心道:“如此说来,王晏婶婶身上的魂珠也不安全,也是有可能会被人摘走的,还得看她把珠子藏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