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仓街幡溪巷巷尾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被人推开。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一声响,那人不察被吓了一跳。稳定心神后,她伸头看向屋内。
房屋是二层复式结构。一楼的陈设很简单。进门处摆放着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再往里有一张办公桌,上面只有一台电脑。办公桌最后面靠墙的地方供奉着神位。
她环视一圈后,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江易先生在吗?”
没有人应声。屋内只回荡着电视机里的声音。
“请问!”她提高音调,说:“这里是……”
“我就是。”
她抬头看去,只见二楼走廊站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男人。他抿着嘴,眼眸深邃而冷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您好,我是刚才给您打过电话的周淼。”她抓紧身上的背包带,“我遇到了一些……”
“坐下说。”
江易打断她要说的话,迈步下楼。而后拉出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周淼来这里。周淼坐下向他讲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周淼是外来务工人员,现租住在坛山小区。这地方不在市中心,但胜在租金便宜,且不临大街。夜晚十一点过后,外面一片寂静,开着窗户也听不到什么嘈杂的声音。她对此很是满意。
但就在几天前,睡到半夜的她忽然被一声刺耳的汽车急刹声惊醒。由于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夜晚偶尔会传来汽车或者电动车的警报声。所以当时她并未感到奇怪,想着也许是楼下有人在挪车,技术不好踩了急刹。
她翻了个身,很快睡去。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自行车在一条黑暗的公路上行进,忽然迎面而来一辆开着远光的跑车呼啸着朝她冲来。她被撞飞好远,落地时甚至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种疼痛极度真实,她惨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彼时外面天光大亮,到了上班时间。
白天上班时,她浑身酸疼,就像真出了一场车祸,而且一点精神也没有,整个人昏昏沉沉。夜晚回家连饭都没吃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可到了深夜,她又被刹车声吵醒。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还要大一些,汽车像是开进了她的房间。她立即打开床头灯,推开卧室的窗户朝下看,却发现小区内并无车辆移动。
她现在回想起来才意识到不对劲。这么大急刹车的声不是慢速车辆能发出的。小区道路不便,车不可能开那么快。不过当时她没想到这一层,只以为自己是将梦境与现实搞混了。
她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两点四十五分,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她喝了点水,重新回到床上。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男人的大笑声,而且不止一个人,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她本就没休息好,快要睡着又被人吵醒,自然恼怒不已。于是拿起拖鞋敲击着墙壁让邻居安静些。那边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她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才重新入睡。
早上起来,她正巧遇到一同出门的邻居。邻居和她一样也是在外打工的年轻姑娘。她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对方昨天是不是邀请朋友在家聚会。
邻居听完后很是疑惑,告诉她昨天晚上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很早就睡了。她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撒谎。周淼愣了一下,又问她这两天有没有在半夜听到刹车声。邻居摇头,表示她睡得很好,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昨晚的笑声可以说是因为小区隔音效果不好,导致自己判断错误。但那么大的刹车声都把自己吵醒了,邻居怎么可能没听见呢?难道自己出现了幻听?
周淼趁着工作间隙在网络搜索自己的情况。第一个结果说她得了癌症,第二结果说她是神经衰弱。
她自然不会把第一个结果当真。下班的路上,她买了一些安神助眠的药物,希望自己能睡个好觉。
到家开门后,她望着眼前熟悉的环境,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好像家里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存在。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开着房门,拿起玄关的雨伞,小心翼翼地在屋子里排查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确认没有外人闯入才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她像往常一样吃饭洗漱,可总感觉有股视线在盯着她,这不禁让她寒毛直竖。为转移注意力,她拿出手机打游戏。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很有效。很快她就沉迷于线上连麦喷队友。下线前,临时匹配的队友在电话那头骂:“垃圾,这么菜还出来玩。技术烂得把你男朋友都逗笑了。”
“你厉害?你厉害,你匹配到我!?小学狗,写你的家庭作业去吧。”
周淼当时只顾着回嘴,退出后才反应过来那人说的什么。
男朋友?笑声?
那股恶寒重新回到她身上,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大笑声,他高喊道:“胡!”
周淼吐出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心里暗骂:他是你男朋友!
之后,她安神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梦里她再次来到那条漆黑的公路。她骑着自行车,心里很是慌张,好像知道前面有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她想停下来,可无法控制自己骑行的动作。
她越骑越快,喘息声也越来越大,心里的恐惧达到了顶峰。而就在这一刻,一辆开着远光的跑车飞速驶来。巨大的引擎声犹如平地一声雷在她耳边炸开。她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撞向她。
周淼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沥青,体内温热的鲜血在触及地面后瞬间失去该有的温度。
那辆跑车停在她的不远处。她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接着三双脚出现在她眼前。她想求那些人救救她,但疼得说不出话来。而他们在看到自己的情况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大笑声。那声音吵得她耳朵都要聋了。
他们绕着她跑了几圈消失不见。之后,跑车重新发出轰鸣声,她只觉一束光照到了她脸上。后背一疼,她猛地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的周淼躺在床上心跳还没平复,房间内骤然响起熟悉的笑声。她循声望去,借着外面路灯照进房间的微光,她看见三个男人排着队穿墙而出。
看到此景的周淼慌忙打开灯。屋子里除了她没有别人但凌乱不堪,像是进了贼,而那股视线依旧存在。
她愣了片刻,穿上衣服跑下楼找保安,并且报了警。
警察检查她的房子后称并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还因看到她买的精神衰弱的药物,暗示她最好去一趟医院。她想辩解,但没看见那三个人长什么样,也证明不了房间的凌乱跟自己无关,最后只好作罢。
早上天一亮,她请假去了附近寺庙。随后又联系自己的同事,去她那里睡了两晚。
那两天相安无事,她一个怪梦都没有做过。她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太久,于是在昨天晚上回到自己家中。
夜晚她亮着床头灯,玩着手机一直不敢入睡。时间来到凌晨两点半。还有三个小时就能天亮。反正明天是周六,她可以好好睡一觉。只要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兴许往后就没事了。
这么想着,她的精神也放松了些,张口打了个哈欠。但就在这时,寂静的房间中响起细微‘嗒嗒‘的声,像是有人拿指甲敲击地板,而且声音的来源就在自己床下。
周淼顿时头皮发麻。但她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翻身下床拉开了床单……
周淼在包里摸索一阵,哆嗦着拿出一个塑料袋,放在桌子上,“我昨天跑到门口的时候拍了一张床下面的情况。手机在这里,密码是六个六。江先生,你自己看吧,我不敢碰。”
江易接过袋子,拿出手机点开相册。
那张照片很模糊,背景沙发都拍出了残影,看得出来她那时有多紧张。照片的右下角有一抹红色,但实在说不上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江先生,您看到没有?”周淼问。
江易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周淼局促地说:“她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脸上都血,眼睛往外凸,感觉都要掉出来了。她趴在我的床下,向我伸手……”
惊慌失措的周淼立即逃出去报警,可警察仍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她去附近的快捷酒店休息到早上,将自己的事情告诉给家里人。她母亲一听就说她是被脏东西缠上了,让她回老家找人看看。
她外出务工不容易,哪能说回就回。最后在同事的推荐下她才找到了江易。
一提起昨天看到的情景,周淼就浑身发冷。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江先生,我这个人胆子小,从来不敢看恐怖片,也不听鬼故事。更不会去什么灵异场所,看见别人家办白事我都绕着走。我真不知道我怎么就遇到那些东西了……”
她欲哭无泪,“我妈让我问问房东是不是这间房子以前发生过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但我想不可能吧。这房子的租金比别的房子还贵二百块,房东当时说是新房所以才贵。他总不能昧着良心开高价租给我凶宅……”
“去你家。”
江易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语,弯腰拿出一个黑色行李包,带着周淼出门。
江易家所在的小巷很窄,所有车辆都停在外面的大街上。他腿长走路又快,周淼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时值初秋,热气还没褪去。周淼才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汗。
反观江易,黑色长袖长裤,最外面还搭着一件黑色的薄款男士风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如果说他店里温度低,穿多点也算正常,但在外面也要穿这么多吗?
周淼有些疑惑,不过也没问。她坐在副驾驶给他指路。不多时,两人到达她所居住的小区。
小区面积不算特别大,共有九个单元。每栋楼有三十层高,两梯八户。住这里的大多都是外地租客。周淼住在最里面那一栋楼。
江易一面向前走,一面观察周围的环境,记下小区的布局。
两人乘坐电梯来到三楼。周淼站在308房间的门口,输入指纹。“啪嗒”一声,门锁开了。她立即退后两步,对江易干笑道:“您……请……”
江易一把拉开房门,迈步进入屋内。
房间面积不大,一居室。进门即是厨卫区域。中间位置放着一张沙发和茶几。最里面一张单人床靠窗摆放,还有一个梳妆台侧对着床,放在角落。
屋内乱七八糟。墙上的壁纸和海报被撕扯开来,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茶几上的杯子滚落在地,里面的茶水已经干涸,在地板上留下一滩深色的污渍。抽屉全被拉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都已碎裂。各种化妆品的香味混合着一股腐臭弥漫在空气中,气味令人作呕。
江易快走几步将窗户打开,消减屋内的味道。
周淼站在门外,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幕,“怎、怎么可能呢?我昨天离开的时候,家里明明好好的。”
“它见你逃走,恼羞成怒了。”
“难道我家真是凶宅?”
“凶宅的鬼一般都是地缚灵,离不开死亡地点。”江易环视屋内,“但它现在不在这里,和房子没关系。”
闻言,周淼才敢进屋。不过她没有锁门,只是将门虚掩着。
“那还好。看来我不用搬家了。您不知道现在租房有多难,这地方除了坐车费事,其他我都特别满意,我以前……”
“小区和你房屋的格局都没有问题。”江易打断她道:“没有触及风水煞,也不是聚阴之地。那只鬼不是误打误撞进来的,而是专门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