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斌后背死死贴着那斑驳掉皮的墙壁,活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视线看似黏在牌局上,实则不错眼珠地盯着灵床那边,耳朵都竖成了天线,不放过一丝动静。脑瓜子里,上辈子那模糊又瘆人的记忆跟走马灯似的,不断闪回。那会儿自己睡得死沉,冷不丁就被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喧闹给惊醒了,眼前还雾蒙蒙啥都瞅不清呢,还没等探出个究竟,一切就跟按了啥开关似的,“嗖”地重归死寂,李大伟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旧直挺挺、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这回,马斌把牙一咬,在心里发狠道:“今儿个,哪怕眼珠子瞪得爆出血,也得把这蹊跷事儿瞧个底朝天!”
屋里跟蒸笼没啥两样,热气、烟味搅和在一块儿,闷得人直想薅头发,再加上一群大老爷们儿在那儿“咕嘟咕嘟”吞云吐雾,更是乌烟瘴气。烛火跟发了疯的野狼似的,左摇右晃、上蹿下跳,光影张牙舞爪的,在大伙脸上勾勒出一道道诡异的沟沟壑壑,阴森劲儿“嗖”地就冒出来了。
牌桌上噼里啪啦打得正火热,出牌声、吆喝声、笑骂声搅成一锅粥。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脆响,门帘子像是被啥邪乎玩意儿给猛地掀开了,裹挟着雪粒子的刺骨冷风“呜嗷”一声灌进来,跟刀子似的割人皮肉,大伙齐刷刷打了个哆嗦,就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瞬间噤了声。
众人脑袋“嗡”地一下,仿若遭了雷劈,头皮发麻,缓缓抬眸,心脏“哐当”一下蹦到嗓子眼——来人竟是本该躺在灵床上的李大伟!
只见他身上套着那件入殓的陈旧黑棉袄,脸色泛着青不青、灰不灰的诡异色调,好似蒙了一层死人用的薄纱,唯有那俩眼珠子,亮得疹人,活脱脱两点幽森的鬼火,直勾勾盯着麻将桌,扯着破锣嗓子就喊:“哟呵!今儿这局挺热闹啊,咋不喊我一声?”说着,抬腿大步流星就往炕边凑,全然不顾众人惊掉下巴的模样,一屁股稳稳坐下,熟稔地摸起一张牌,边瞅边数落:“啧,这牌打得,铁蛋啊,你咋能出这张呢,白给人点炮啊。”
马斌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嗖”地直窜脑门,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零下 30 度的冰天雪地,活人在外冻一天,那不得冻成冰溜子啊,何况他“死”了这么久?刹那间,屋里死寂一片,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得真真儿的。
赵大柱嘴唇抖得跟筛糠似的,手里的牌稀里哗啦全掉炕上了;刘铁蛋“妈呀”一声惨叫,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连滚带爬翻下炕去,慌乱中鞋都甩飞了;王二麻子脸色煞白如纸,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嘴里嘟囔:“完了完了,诈尸啦!”孙寡妇更是不济,双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李大伟见状,眉头拧成个深深的“川”字,满脸不耐烦,扯着嗓子吼道:“干啥玩意儿啊,瞅你们这点出息,不就是打个麻将嘛,至于吓成这样?”
众人哪敢搭话,只剩粗重颤抖的喘气声此起彼伏,活脱脱一群待宰的羔羊,大气都不敢出。
马斌心里虽说也“咯噔”一下,可仗着自己身负融合七匹狼的怪力,单手搬起棵大树就跟玩似的,何况他那空间里还藏着两把能防身的枪呢,底气足得很,倒也不惧。
这时,赵大柱抖着嗓子,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大……大伟,你……你不是死了吗?咋跑回来了?”
李大伟听了,“嘿嘿”一乐,咧开嘴笑道:“啥死不死的,我就迷糊了一阵子,睡一觉醒来,浑身不得劲儿,听着家这边吵吵嚷嚷,寻思准是有牌局,就过来看看。李安也是的,到我家来打麻将,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心狐疑。刘铁蛋壮着胆子伸手摸去,一碰那冰凉皮肤,又触电般缩回,声音都变了调:“妈呀,凉飕飕的,你肯定是鬼啊!”
李大伟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啐道:“滚犊子吧,你才死了,我就是累得慌,昏过去了,家里人不懂,以为我咽气了。多亏今儿个醒得及时,再晚点,非得冻死在外面不可。”
众人拿不定主意,王二麻子悄声跟赵大柱合计,要派人去请村里见多识广的老孙头。转头冲马斌喊:“大斌子,你快点去找老孙头。”
马斌正瞧热闹看得起劲,哪肯走,摆摆手说:“哎呀妈呀,我可不去,二牛子,你腿脚麻利,麻溜跑一趟。”他随手就把这活儿打发给二牛子了。
这边还没商量完,李大伟又一门心思扎进牌局,吆喝着:“别磨蹭,出牌啊,大好时光都被你们耽误了。”
几人战战兢兢地捡起牌,手抖得牌都拿不稳,出牌也是稀里糊涂。李大伟看得直摇头,大手一挥又开始指点江山,牌风凌厉,一时间倒让众人忘了眼前人的异常。
可就在牌局打得热火朝天、众人逐渐放松戒备之时,李大伟的动作陡然僵住,举着牌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红润瞬间褪去,重归青灰之色。他瞪大了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似有话说却又吐不出半个字。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身子一歪,缓缓倒在炕上,气息全无,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刹那间,屋里的空气仿若凝固,死寂再次笼罩。许久,老孙头才匆匆赶到,见状,长叹一声,摇着头道:“生死有命,这一劫,到底是没躲过去。”
众人呆愣原地,满心复杂滋味,这场离奇的守灵夜,终究以悲剧收场。
老孙头的这句长叹,就跟给这场荒诞又惊悚的闹剧画上了个句号似的。众人跟木头桩子似的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尽是惶恐与后怕。
马斌最先缓过劲儿来,清了清嗓子说:“都别傻站着了,棺材都到了,咱麻溜把李大爷入棺吧,别耽搁了。”
几个壮劳力如梦初醒,手脚并用挪开炕桌,轻手轻脚抬起李大伟的遗体。遗体凉冰冰、沉甸甸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重,大伙大气都不敢出,缓缓将其放入崭新的棺材里。
刘铁蛋眼眶泛红,手哆哆嗦嗦地拿起李大伟生前最爱的烟袋锅,放进棺中;赵大柱则把一副还未拆封的纸牌搁在旁边,声音哽咽:“李大爷,到了那头,闲了也能打打牌。”
入棺完毕,按村里的习俗要停尸三天。这三日,李大伟家成了村里最肃穆的地方,灵堂布置得素净,白花挽联随风轻晃,前来吊唁的村民络绎不绝。
出殡那天,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老天爷都耷拉着脸在默哀。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走在前头,哭声震天。队伍缓慢前行,村里的唢呐吹出悲怆曲调,八个大小伙子抬棺,马斌抬着沉重的棺木一角,一步一步往山岗上挪,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
行至村外选定的墓地,挖坑的村民早已等候多时。铁铲翻飞,泥土四溅,很快一个规整的墓穴便挖好了。众人齐心,喊着号子,缓缓将棺材放入墓穴。
马斌抓了把泥土,撒在棺木上,眼眶湿润:“李大爷,一路走好。”紧接着,村民们纷纷动手,填土、夯实,堆起一座新坟。
葬礼过后,村子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那夜守灵的离奇遭遇,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久久荡起涟漪,搅得众人不得安宁,好长一段时间……
村子里头几个婶子正压低声音议论。“你说那李大伟走得也太蹊跷,诈尸又咽气,保不准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是啊,往后夜里都不敢出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