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们也被张川柏的话震得沉默片刻。
“和尚说的有一点道理,但不完全对。”李善说,“你看你阿耶阿娘,不就是真心真意吗?”
张川柏恍然:“对哦!所以和尚错啦!”
卢照邻说:“你以前跟我们讲白娘子的故事,那不是真爱吗?蛇都可以爱人,何况人呢?”
少年人愿意相信感情。
听到白蛇和许仙的故事,哪有不感动的?
“君臣也一样,古代君臣相得的故事也有很多,我们要向好的学。”
师兄们谆谆教诲。
张川柏点头:“知道啦!”
得经常给李治写信,培养感情!
曹宪任由学生们讨论。
朝堂上的人事变动,对小儿郎来说是很遥远的事。
有些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不会有切身体会。
……
一场场雨落下,便有了秋意。
自古逢秋悲寂寥。
但对农人来说,秋日却是收获的季节。
让张川柏期待已久的事——踩泥砖盖新房子,也要开始啦!
长安南边的樊川,韦、杜两家的私园倚原面水,园池花亭,景色撩人。
未来唐玄宗的宰相张九龄写过一篇《韦司马别业集序》。
张川柏去过樊川,对“韦曲花无赖,家家恼杀人”的庄园羡慕不已。
他站在要盖新房子的位置,兴致勃勃地说:“我要把张园经营得花团锦簇,师兄们要给我作诗。”
“你为何不自己做?”卢照邻问。
“自己夸自己,多不好意思啊!”张川柏嘿嘿笑。
别人用羡慕的口吻来夸,才显得我谦虚又厉害啊!
晚稻收割之后选出砖田,在田中间位置把所有禾蔸和其他杂草、杂物清理干净,再用牛先犁一遍把泥翻过来。
然后牵着有米和萌萌母女,在泥里反复踩,直到把田泥踩“熟”。
这就是“踩泥砖”。
说起来容易,干起活来……那真的都是力气活。
好在张园什么都缺,人手不缺。
因为有办农学堂的事,崔珏大手一挥,召集人员过来帮忙。
张川柏见到了去年给自己送鳖的汉子。
“是你啊!你去年就落籍了,今年过得还行吗?”
汉子憨憨地说:“还行……荒地可以种麻,张主簿安排我们种麻沤麻,挣得衣食。”
把黄麻加工成线,可以纺麻布、编织麻袋、麻绳;黄麻纸还是唐代官方、军方的特定用纸。
“沤麻好辛苦!”张川柏同情地说,“沤麻的塘还很臭,站在里面非常难受。”
沤麻多数是在秋冬季,人要下到冰冷的水塘里面,在沤麻过程中要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翻滚黄麻。
水里本来有淤泥,被水浸泡的黄麻非常笨重,辛苦可想而知。
汉子却说:“沤麻的塘虽然臭,但是里面的黄鳝又大又肥又黄。我下回抓到大黄鳝,再给郎君送去。”
“好啊!”张川柏笑道,“那你们来帮我盖房子,岂不是耽误沤麻?”
“我们家里还有人。过来帮忙的,都是有小孩子的。希望自家孩子能够跟郎君读书,沾一沾郎君的仙气就好。”
“我会认真教的。”张川柏承诺。
汉子郑重地朝张川柏行礼,跑去田里踩泥砖。
踩泥砖再辛苦,哪有沤麻辛苦。
……
卢照邻在一旁听着,好奇地问:“你怎么连沤麻都知道?你家里以前也种麻?”
“那倒没有,我只是去看过。”张川柏说,“然后我就发现,身上穿的衣服,一经一纬、一针一线,都是来之不易的。”
脚踏式缫丝机,在明年缫丝之前,该做出来了。
“说到衣服,你知道穷人冬日怎么御寒吗?”张川柏问。
卢照邻点头:“用平日收集的芦花、柳絮、破麻填在衣服里,睡觉时铺盖的是稻草秸秆。”
张川柏笑道:“我家去年还铺稻草呢!有一年春天,我阿娘将稻草翻出去晒,发现不知何时压死了一条蛇,都压扁了。”
“呃……”卢照邻哑然。
师弟总是跟蛇有故事?
张川柏又说:“你知道鸡毛屋吗?有些官府或者富户,收集鸡毛鸭毛堆在一间屋子里,供穷人过夜。气味虽然很难闻,却能救人一命。”
他做农业神童,就是想尽自己的能力,一点点一滴滴,提高农业发展水平。
说着说着,他又想:有没有可能,早一点引进棉花呢?
还有石炭。
唐宋时,石炭主要用于冶铁:
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磐万车炭。
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
为君铸作百炼刀,要斩长鲸为万段。
没有走进千家万户,一是石炭矿不是处处有,运输困难;还有一个原因,石炭的烟气有毒。
一氧化碳中毒是个大问题。
怎么烧石炭,才能更安全?
这些都是新项目啊!
张川柏看着热火朝天的砖田,心思渐渐飘远。
盖房子还需要木料、瓦片、黄泥沙石等等,都已经准备好。
张家要盖敞敞亮亮的泥砖瓦房!
唐瓦有灰瓦、黑瓦、琉璃瓦,其中灰瓦较为疏松,用于一般建筑,黑瓦多用于寺庙和高官豪宅。
张家盖田庄房子,准备的是灰瓦。
比会被怒号的风卷走的茅草屋顶好。
“表兄、照邻,你们快过来!”陆娇娇站在临时灶台前招手。
安排那么多帮工的饭菜,得搭大炉灶。
淳于家的两兄弟来掌勺。
其他亲戚也过来帮着干活。
“来了!”卢照邻跑得很快,“表妹,你今年捡了多少橡子?做不做橡子豆腐?”
“做啊!我阿娘带了磨好的橡子面过来,就是做豆腐用的。”
“等学堂盖好,表妹要不要来读书?”
“我才不来!我阿娘可以教我识字!”陆娇娇说,“张园离陆家庄远了点,官府为什么不给表兄赐近一点的田呢?”
张川柏悠然走过来,笑着说:“那把陆家庄的田赐给我好不好?”
“不好!那是姓陆的!”陆娇娇叉腰瞪眼。
“师弟,你别吓唬表妹。”卢照邻不赞同地说。
张川柏:“……?”
是我的表妹,还是你的表妹?
帮厨的婶子们听见小孩子斗嘴,只是好笑。
她们议论的是,张家这五顷的庄园,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啊!
“三郎,你今年得五顷,明年得五顷,十年就有五百顷了吧?”
“唉呀,若是那么多地,江都可不好划。听说边疆地广人稀……”
张川柏:“……”
你们盼着点我好啊!
我总不能到西北、东北、岭南去种地吧?给五百顷也不去。
咦?好像哪里不对……就算每年加五顷,十年不是五百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