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听到宫尚角如此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薛宝珠霍然抬眼,有些讶异地看向他的神情。
【不行!】宫远徵却大惊失色地坐直了身子,缎面锦被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里衣之下缠满绷带的胸膛。
【哥他就是无心的,不用闹得这么严重,况且我现在好多了,没什么大碍的!】
【珠儿...】他伸手攥住薛宝珠的袖角,望着她依旧冰冷的侧脸,目光中透出几分哀求。
...薛宝珠的脸绷得紧紧的,看着宫远徵那双总是闪闪发光的荔枝眼里泛起无措,恍若看到了十几年前也是这样跟她撒娇的孩童,心中微微一颤,默默垂下眼眸。
她冷笑一声,语气多了几分讥讽:【被刺伤心口的人又不是我,既然苦主都宽宏大量,我又何必枉做恶人?】
说着,她用力将衣袖从他手中抽回,缓缓起身,走到宫尚角对面站定,再也不看宫远徵一眼。
【角公子可以因为兄弟情深免了这一遭,那上官姑娘总要为此负责吧?不知她在地牢中,可吐出了什么情报?】
宫远徵的脸色愈发慌乱,目光紧紧盯着薛宝珠的背影,听到她提及上官浅,连忙帮着说话:
【对...对呀,哥,上官浅那里问出什么了吗?】
宫尚角沉默,一时没有回答。
宫远徵咬牙看着这两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如此对峙,忍不住就想下床,将珠儿再拉回到自己身边。
他一动,宫尚角也跟着动了,他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弟弟压回枕头上。
宫远徵反握住他的手,圆溜溜的眼中满是迫切地等待对方回应,只希望这个答案能打破房中的僵局。
【哥,你快告诉我啊,上官浅招了没?虽然昨夜的粥里她没有下毒,但我始终觉得她不可信。】
【她告诉我,她不是无锋,更不是无名。】
薛宝珠无语的发出一声嗤笑。
宫远徵也颇感意外,愣怔片刻,才又问:【哥,你就这么相信她吗?】
【上官浅身上,有孤山派的胎记。此胎记,乃孤山派血脉相承,他们的族谱上对此有明确的记录。孤山派虽已灭门了,但是留有相关的卷宗存放于宫门内,我已检阅核实过了。】
薛宝珠已经连话都懒得说。
宫远徵不安地瞥了她的背影一眼,再次撑起身子:
【孤山派,孤山派后人也有可能是无锋啊?这么些年,堕落加入无锋的武林正派还少吗?】
【确实如此,所以,等雾姬苏醒,我还要听听她的说辞。】
【我不信任上官浅,也不信任雾姬,她的话,哥哥你也别信。】宫远徵期期艾艾地望着薛宝珠,【珠儿,你说对吧?】
宫尚角不置可否,无奈的拍了拍一直盯着薛宝珠说话的弟弟。
薛宝珠终于转回身来,步步逼近,分明是仰视的姿态,却似有千钧威压倾轧而下。
【我有几问,想让角公子解惑。】
宫尚角下意识绷紧了神经,这种如临大敌的感觉,从前他只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体会过,她究竟是什么人?
没等他说话,薛宝珠开口了:【上官浅本是孤山派遗孤,为何会成为上官家的女孩踏入宫门?】
【她被上官家所救,为报抚养之恩,代替出嫁。】
她平静颔首:【既是为了报恩,为何要身穿夜行衣,鬼祟暗探宫门?】
【她知我怀疑雾姬的身份,想去寻她报仇。】
她再次点了点头:【好,这倒也说得过去。可角公子,一个为报收养之恩嫁入宫门的女子,为何会在行李中备有夜行衣?】
宫尚角脸色瞬时变了。
的确,若是为了借助宫门之力,就算一开始隐瞒身份以博好感,私下行事也无需如此遮掩。
【若是为了寻无锋报仇,那她起初便知宫门中有无锋吗?宫门素与无锋势不两立,江湖中人人皆知,又怎么会觉得这里有无锋刺客呢?】
【对呀。】宫远徵恍然大悟,【可要是为了其它的目的,想要摸清我们的秘密就不一样了。】
【第二问。】薛宝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上官浅是借着给角公子缝制枕头的名义去医馆取的药,为何会帮明面上不对付的云为衫也取一份?又为何徴公子会觉得她取的药材会有问题?】
又唤他一声徴公子,宫远徵原本亮闪闪的表情瞬间又皱成了一团——珠儿还在生他的气呢。
他抢答:【那是因为两幅药方中的一些药材加起来能制成剧毒!】
宫尚角的心一沉:【可粥中并无毒。】
【上官家作为医药世家,配制两副清热去火的药膳本是轻而易举之事。】薛宝珠冷冷道。
【既然明知徴公子对她心存戒备,为何不避开那些敏感的药材,偏要选用这两副?】
宫尚角沉了脸:【可你推论再多,终究也是无凭无据。她这般刻意为之,除了引得警惕之外,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哥哥讨厌我。】宫尚角不赞同,但很有绿茶天赋的宫远徵一下就懂了。
他之所以讨厌上官浅,就是因为她老在宫尚角面前装作不经意的挤兑自己,随后又摆出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引得哥哥为她说话。
一次两次就算了,累加起来,再加上自己这件好像故意诬陷她给哥哥下毒的大事,只会让哥哥觉得自己是小孩子脾气,有些太过任性,然后不知不觉越发偏袒她。
越想越气,宫远徵的脸颊都鼓了起来。
【胡言,我怎么会因此讨厌你?!】宫尚角抿唇,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真是明察秋毫的宫二先生,忽略了这么多可疑之处,只因看了上官姑娘身上的胎记便相信了她。】
宫尚角忍不住握拳,被薛宝珠接二连三的挑衅弄得有些窝火:【可你所言,皆不过是猜测而已,你又能如何验证?】
【我能。】薛宝珠眯起眼睛,上前一步,倨傲地抬头。
【我不相信你的审问结果,让我亲自去问她,自然会给出更准确的供词。】
【我也无法相信你。】宫尚角低头回视,寸步不让。
【顾小姐一身杀念,只怕是会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宫门对孤山派有所亏欠,我不能让最后的血脉遭此毒手。】
【宫门对孤山派有亏欠,又不是宫远徵对上官浅有亏欠!】薛宝珠的声音陡然提高。
【宫门对宫远徵的亏欠也不少吧?!宫门欠孤山派的债,要拿宫远徵的血来偿么?】
见他们两人再次针锋相对,宫远徵手忙脚乱地起身,试图插手阻止,被两人齐齐瞪了一眼。
【躺回去!!】
他乖乖的再次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