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妡竹已经被侍女和喜娘搀扶簇拥着来到了正堂门口,同样身着喜服的端昭王萧成勋也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今日因为是在王府内院举行成亲仪式,所以就没有迎亲之礼,但谢妡竹对此也不以为意,毕竟和亲路上抵达北梁的时候,端昭王亲自从燕安城里策马赶往宁阳镇,就算得上是已经迎过亲了。
在北梁皇室看来如此,在她看来也是如此。
只是萧成勋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在她梳妆洗面的时候来了红袖院,但是架不住喜娘的碎碎叨叨,说是成亲之前新郎和新嫁娘是绝对不能见面的,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寓意不吉等等。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皇宫里派来的各色人等看着,萧成勋只得无奈回到了正堂之外等候谢妡竹。
终于等到了他的新妇,萧成勋看着被红盖头遮掩住面容的宝兴公主,眸中浮起丝丝喜色,眼睛明亮得如同春日花树上的温暖阳光,人人都看得出他的高兴之情和对这桩婚事的满意。
众人脸上都带着打趣的戏谑笑容,心里却都被战神王爷这突如其来的狗粮喂了个够。
只有谢妡竹看不到。
她被红盖头遮住了脸,眼前出现了一片红彤彤的重影。
凤冠沉重,压得她脖颈都快要弯麻了;霞帔也是又长又累赘,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生怕跌倒一步会出丑让人看笑话。
此刻的她就像个睁眼瞎一样,虽是耳清目明,却是彻底迷失了方向,由着别人操纵自己的人生。
这种身不由己,不由自主的日子,她是真的过够了。
如果能够从头来过,她一定会选择坚定的跟着宇文斯贤浪迹天涯,哪怕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再不当这劳什子的公主和皇子。
只是,对宇文斯贤来说,他不一定会这样想吧。
当上南周皇太子,一直是他从小以来的夙愿,否则也不会忍辱负重的收买军中人心,筹划多年。
也是,和千里江山比起来,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她谢妡竹也不是如褒姒、妲己那样倾国倾城的绝代美人,充其量不过是中人之姿、小有姿色罢了。
不然,宇文斯贤他为何迟迟不来寻找她?
不用想都能明白,还不是怕令宇文仁不喜了,会失了他父皇的君心,从而彻底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吗?
男人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就连他也不会例外的。
所以,那就嫁给端昭王吧,好歹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不像她和他之间,隔着国仇、隔着家恨,本就是不能被天下人祝福的关系,勉强在一起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谢妡竹越想越是满心的悲凉,清泪也不知不觉的滑落了一行,好在有盖头遮着,没人能发现异样。
等会儿拜堂以后,更是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了,只有晚上她的夫君端昭王有权力揭开。
谢妡竹恍惚之间,突然觉得手掌心一热,原来是萧成勋牵过了她的手。
他将绣球的一端给递到了她的手上。
这本是喜娘做的事情,但萧成勋满心满眼都是谢妡竹,为了让她感受到他的诚意,硬是从喜娘手上接了过来,亲手递给她。
喜娘发了一愣,但旋即又喜笑颜开,满脸艳羡,满心感动的赞叹道:“咱们王爷就是有名士风度,这还没拜堂呢,就学会体贴王妃啦。“
围观的人都大声笑了起来,纷纷跟着起哄。
说得萧成勋和谢妡竹脸上都飞满了红霞。
谢妡竹还好,众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通过她攥着绣球不断紧抓的手腕窥见一点局促之态。
倒是萧成勋,脸颊红得像个苹果一般,就连耳根也都波及到了。
众人越发来劲儿,萧成勋终于忍无可忍,板着脸故作严肃道:“今日本王大喜,还请各位在王妃面前给本王一个面子!”
众人这才收敛了一番,没有继续起哄了。
成婚仪式有条不紊的举行着,谢妡竹跨过门槛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萧成勋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谢妡竹这才稳住。
司仪喊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以后,谢妡竹同萧成勋也缓缓拜了下去。
但是当再喊“夫妻对拜”的时候,正堂外的人群里突然走出了一个白衣男子,手弹琵琶曲《梅花三弄》,一脸凄怆的高声叫道:“端昭王你还真是个伪君子啊,夺人所爱竟然面不改色,真是白瞎了那帮视奉你为神明的百姓之眼,他们一片赤诚之心都被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给践踏了。”
萧成勋猛然回头,看见宇文斯贤的时候,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只有谢妡竹蓦地心中狂喜,虽然看不到,但是他的声音,她就是隔了千万里远都能认得出来。
“宇文公子,别来无恙啊,你弹《梅花三弄》是什么意思?是要表明你要第三次从本王手上横刀夺爱吗?”
宇文斯贤依旧面带温润如玉的微笑,但是嘴角却笑得极为不羁,眼神也极具挑衅之意,他虽是笑容满面,却看得人冰凉透心。
他拨弄琵琶琴弦的双手一刻不停,指尖之下流淌出来的音符也高亢激昂,“没错,本公子是要第三次从你手上抢人了,你又能奈我何?”
这种时候,他本该是被万众谴责的,但是奈何他的琵琶琴音太过于魅惑人心,他人长得又玉树临风,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竟是硬生生的让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沉浸在琴音之中不可自拔。
一袭白衣的宇文斯贤,绝尘高洁,孤身赴敌的勇气就恍如天上的那轮孤月,实在太迷人。
他将对面红衣加身的端昭王衬托得就像是修罗场里跑出来的阎王一样,显得萧成勋嗜血又残暴。
而此刻暴怒中的萧成勋,看起来的确是有些过于骇人了。
眼角下的那颗小红痣今日格外显眼,他的双眼充满了红血丝,眼神冰冷,似是要将宇文斯贤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令众人不寒而栗,一时之间不知该偏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