蹋顿就这样像一条死狗一般,被拖去了医官营。
一路上,他看到了曾经战无不胜的乌桓勇士被排成两排,绑在一条绳索上,火光映照着他们赤黄膀子。
最前方不时发出惨叫,那是有人在他们脸上烙印着奴字。
这些已然烙印了奴字的乌桓勇士,便是他选择答应王垕条件,也已然不可能再恢复自由之身。
有人试图从人群中逃离,但全部人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拉动,反倒被一顿毒打。
被烙了奴印之人,双脚会被加上一道锁链,此种脚镣,将会伴随他们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确认被驯化为止。
没办法,王垕就是这么小心。
他不知道别人会如何记录这段历史,或许以后电影出现,会有人将这段历史作为素材。
医官营,此时不断有战士被抬入,五六个大帐篷,皆人满为患。
目测也有五六百人受伤。
但医官要比伤者多,各自忙碌,也传出惨叫。
很快,蹋顿便被按到了一个床榻之上,隔壁床位旁边所放战甲,当为一名陷阵营或陷阵预备营战士,此人手臂已然被生生砍断,医官正给其做救治。
但这战士竟还在悠闲聊着,虽豆大汗珠落下,却并未发出惨叫。
蹋顿大惊,不想东牟之兵,如此了得。
此时,却听那医官说道:
“你这伤势,对方刀上当有锈迹,先打一针,明日伤口若有异样,便再打一针,若是还感染,则只能往上截一段。不过你放心,命当能保住,便是痛苦些。”
“无所谓了,这条命侯爷所给,能活着,实属万幸。且如今断了手臂,还可领津贴,此生无需做任何事,便可安然过活,倒也无妨。可惜此生不能再为侯爷效力,报侯爷之恩。”
这小兵说着,竟自黯然起来。
医官道:
“少一条手臂而已,右手健在,我听闻还能做些文书工作,只要你愿意,当可安排。就算你不愿再做任何职司,亦无所谓,反正此番大战,将军有言,每位三等伤残将士,无论有功无功,皆可领取一名乌桓女奴,照顾起居。”
说起乌桓女奴,这小兵立刻嘿嘿傻笑。
“你可别动歪心思,乌桓女奴不允许有孕,一旦发现便当处死,你小子注意。”
听到这段,蹋顿心中怒极,但其口中已然被塞了一团臭布,根本发不出声音。
“对了,听你口音,似乎乃魏郡人氏?”
“我原本为邺城文丑家奴,后文丑被侯爷所杀,侯爷许我等分了良田,我听闻侯爷回归封地,遂卖了田,到了东牟。”
“原来你我皆来自魏郡,当真巧了!”
蹋顿听着别人拉起家常,心中怒气稳定下来,但极不是滋味。
他很好奇,自己军中倒是也有医官,但两万兵马,不过十数名。
此地竟数百上千之多,且皆戴细布手套,当真奢侈。
很快医官便将蹋顿上衣强行脱了,帮其割开伤口医治。
他竟未感觉到多少疼痛,颇为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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蹋顿大营,眼看着天已鱼肚白,蹋顿还未回转。
就在大营中十余名部落大人正焦急等待时,军营外忽然传来喧闹之声。
“不好了!蹋顿单于中计,所有勇士陷入包围,全军覆没了!”
听到喧闹,跺笾等十余部落首领皆出帐查看,只见几名全身血污的骑兵闯入营地,一边飞奔一边高呼。
“不可能!蹋顿单于去偷袭,怎会中计?”
“跺笾首领,都是阴谋,都是阴谋啊!那王敞乃是故意引蹋顿单于入网,我等传入敌军大帐被围杀,兄弟们拼死突围,都死了!都死了!”
十余名首领听到此处,自然不敢不信。
但就是在此时,却听有人在大喊敌袭。
跺笾忙取出一个酒囊放在地上,将右耳贴住。
下一刻,他脸色大变。
“快!快让兄弟们集合,有敌袭!敌袭!”
乌桓军帐中顿时大乱,不过没给他们多少时间准备,营外便无数箭矢激射而来。
随后营地各个方向皆有呼喊,四面敌袭。
轻骑兵,重骑兵,不知多少,从四面八方杀入毡房营地。
蹋顿的营地与王垕营地还不同,他们这营地,并无栅栏,只是众多毡房聚集一处,虽然机动性更强,随时可拔营而走,但也正是如此,他们受到攻击时,并无多少防御效果。
此时四面八方涌入兵马,虽因是凌晨,篝火已灭,不会燃烧毡房,但对方兵马太多,也根本无任何抵挡之力。
辽东铁骑,玄甲铁骑,陷阵营,一股脑全杀过来,两万多人杀入营地,根本就组织不起抵挡,只能胡乱突围。
“诸位首领,今蹋顿单于凶多吉少,我等各集合自己所部,分开突围,渡口集合,回归辽西!”
众乌桓首领哪里敢耽搁,立刻上马,去收拢自己部落勇士。
营地内乱作一片,牵招重骑兵一阵冲杀,杀透了营地,正见到孙程。
“子经!是否看到跺笾大旗?”
孙程问起,牵招也一头雾水。
“未曾见到任何大旗。”
孙程眼神一凝道:“坏了,这些乌桓首领倒也聪明,知大旗惹眼。如此,恐难以将其全部剿灭,只能沿途追杀。”
“好!你轻骑先行,我负责在后方接应,此地留给陷阵营正好。”
陷阵营虽也人人配有战马,但毕竟术业有专攻,他们早下马步战,负责营地收尾。
三支兵马各司其职,又过半个时辰。
却说赵云早将渡口船只全部收锚,顺河而下,兵马全部藏于河边野苇子丛中。
这野苇子,便是《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中的“蒹葭”,给人定格了一幕爱与美的千古绝唱。
野苇子深秋至初冬开花,留下了千年传说,在凛冽的风中,绒花悠然飘荡,宛如天女下凡,飘飘渺渺,朦朦胧胧,连袂而来,沐浴秋阳,分外夺目圣洁,一片一片地心手相连,上演生命最美之舞。
但在盛夏,却为高高的绿茅草,正好藏人。
跺笾领着三千余残兵来到渡口,根本没想到岸边一望无际的野苇子中,藏着一万多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