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档头等人,也都立刻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只听李文贵指着烧水壶说道:“你们发现没有,当水烧开之后,那壶盖便会不时被顶起,里面的气跑掉之后,才又落下去。”
“换句话说,这烧开的水,是会产生力气的,这个力气,我们就可以利用起来。”
徐阶等人一听,很是有点不以为然。
就烧水的这点力气,能有什么用?还能拿来开船?
这么想着,徐阶在脑海中都不由得想象了一下:一艘船上,用烧水壶烧水,能推动船只向前航行?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李文贵说完之后,看到他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不相信,于是,他便伸手招过一个东厂番子,对他说道:“你可以去按住壶盖,不让壶盖被顶起,你感觉下力道看看。”
那东厂番子听了,很是愿意,当即走过去,伸手按住了壶盖。
与此同时,他转头看向骆档头,用眼神向他请示,要不要给公子一点面子,假装按不住?
毕竟,在他看来,他好歹是个练武的人,有的是力气,只是烧水用的壶盖而已,还有按不住的道理?
然而,还没等他和骆档头沟通完,就感觉手指一滑,壶盖便被顶了起来。
这一下,他也顾不得和骆档头沟通了,低头看向壶盖,重新用手指按住壶盖,然后稍微有点尴尬地对李文贵说道:“公子,刚才没准备好,我马上再按。”
其他人听了,都觉得他确实是大意了,或者没准备好,要不然,怎么可能按不住。
不过李文贵却是知道的,也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让他再试一次。
这一次,这个东厂番子就没有分心去和骆档头沟通了,而是低头按住了壶盖,然后一直在看着壶盖。
他打算,按久一点,然后看情况再定要不要放水。
结果没想到,这次他专心按了之后,就感觉到壶里的力道越来越强,于是,他就只好更为用力地按着。
但是,烧水壶的上方,其实很热,蒸汽从缝隙中漏出来,更是烫手,壶盖顶的那个把手,不但湿热,而且也同样烫手,也有点滑。
在他和壶里蒸汽的力道较劲的过程中,又是一个不小心,那手指一滑,壶盖便又被蒸汽顶了起来。
这一下,这个东厂番子的脸就红了。
第一次,是不小心,第二次,他其实还想说是手滑,而且有点烫手,但是似乎没法说出口了。
不管如何,他可是武夫,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看到这一幕,就不等东厂番子说话了,李文贵编笑着说道:“其实,你是不可能按住的。如果你真能按住,那就只有另外两个结果。”
“第一,是塞在壶嘴里的塞子,塞不住壶嘴而喷出。”
“第二,假设你按住了壶盖,而壶嘴里的塞子也足够牢固,那里面的蒸汽越来越多之后,这个茶壶便撑不住力道而爆炸。”
说到这里,李文贵看向徐阶,总结说道:“里面的水会烧开成气体,一定会撑爆某个地方,让蒸汽能逃出来。”
“换句话说,烧水这个过程中,水变成蒸汽,会产生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道。既然烧水可以产生这样的力道,我们就可以思考,怎么来利用这股力道。”
徐阶听了,有些惊讶,看看烧水壶,又看看那东厂番子,最后目光重新看向李文贵,不过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听着李文贵说话。
只听李文贵继续接着往下说道:“至于这个力道怎么用,可以有现成的例子,那就是水车之类,利用齿轮,杠杆之类的原理,可以把这个力道转化为我们需要的力道,让这个力道为我们所用。”
“比如,拉车,还有开船等等。”李文贵说到这里,看着徐阶,总结道,“道理,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他的这个实验展示,还有他的解释,算是通俗易懂了,至少把原理给解释清楚了。
徐阶听了之后,不由得颔首赞道:“贤侄这格物之学,果然已经用得出神入化了,实在是了得啊!”
说到这里,他看看在场的其他人,便又接着说道:“贤侄这里都是可靠之人,外面就不要去说了,免得被人学了去。”
在他想来,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不就是烧个水,然后和水车之类的一结合,那就成了!
然而,李文贵听了之后,却是笑着摇头说道:“知易行难,为什么我说要两年时间么?因为要把这个原理真正做出来,还有很多技术难题要解决。”
如果不是他知道怎么做,属于依样画葫芦的话,按照原本历史上的探索,那得百年时间。
蒸汽机要真正能用,还是要到瓦特进行改良之后,并且一开始也不是用在船上,车上,而是用于矿井抽水之类的。
用两年时间,那也得是集合大明朝的人力,物力。就这个时代来说,除了大明朝之外,其他国家说不定,都没这个实力来做这事。
李文贵说完之后,看到在场大部分人都有点不以为然地样子,他便又开口说道:“比如说,这个茶壶,要足够牢固才行,因为我们真正要用的力道,肯定是要比茶壶产生的力道要大很多倍,要拉得动车,开得动船,真正的九牛二虎之力,都是可能的,甚至比这的力道还要大才好。”
“另外还有,这个力道不可能一直是推的,要一伸一缩,就需要控制里面的蒸汽多少,而有关这个的实现,又会是一个难题。”
“这里面,其实还会涉及到不少学问,比如炼钢,这个茶壶不够牢固,那是会出大事的。然后又要怎么控制这个茶壶,一定能承受住里面蒸汽的力道,也是个问题……”
听着李文贵在那侃侃而谈,不要说骆档头这些武夫了,就是徐阶,都是听得目瞪口呆。
格物出来的道理那么简单,但是按照李文贵所说,真要实现的话,竟然还隐藏了这么多学问,真得是太让人意外了!
也是这个认知,让徐阶看向李文贵的时候,心中都是暗赞:格物之学,果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