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曦
京郊某军区领导办公室,苏弈正襟危坐着,看着庄严肃穆的房间,想到他进来时经过的层层关卡,这是祖国最强力的防守力量,
“顾首长,幸会!”他眸色远思的直视对面的中年男人,男人周身气息太过正气凛然,让人不自觉肃然起敬,
“苏少,你这是为何而来?”男人的眼神太过正直纯粹,看到他第一眼苏弈就明白,自家姐姐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即便他犯了错,即便分离十几年他的傻姐姐依旧深爱他念他如初。
他一直觉得姐姐是有些恋爱脑的,因为他们分离后,她独自生下孩子,放逐自己经历太多苦楚,可他从未听她说过这男人半句不是,
言行举止间永远都是对他深厚的爱意和仰望,就连孩子的取名,都是自这个男人衍生而来。
他没有经历过难舍难分的爱恨纠葛,也从未认为自己会真心爱一个人,他甚至是不屑的,可他只是旁观者,亦不能多加评判,起码姐姐离世的那一刻她都是幸福的。
都说军人最重承诺,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撕破了那一纸最神圣的诺言,抛妻弃子,不得善终……
半晌,苏弈语气温和不达眼底:“顾首长,今天来叨扰您,是为你们顾家大小姐与我家小朋友的事…”,
他似是故意般加重“顾家大小姐”的咬字,又若想起什么道:“哦…忘记告诉您,我家小朋友叫顾念汝…”。
顾崇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气宇轩昂,稳重有度,是个了不起的后起之秀,苏家这个小少爷他略有耳闻,虽说实属同辈,但却与他们年岁相差颇大,所以并未有所往来,
苏家二老地位崇高,一向受人尊敬,世家间皆相交甚密,可今天他却从他言语中感觉到丝丝敌意。
这时听他告知那位与自家女儿发生冲突的小姑娘的名字,不免怔愣:“姓顾?是念念相许,尔汝之交的意思?”。
苏弈顿时兴致缺缺:“可能吧!”。
看来…姐姐的一腔爱意终是错付了。
“此事我已经知晓,是犬子的不是,听说小姑娘住院了?不知这孩子是哪家的?我好上门赔不是?”顾崇姿态一再放低,
他听说小姑娘伤的不轻,正准备这两天亲自去医院看望一番,他没有身居高位的上位者的姿态,
想到昨晚他被妻女告知此事,心底不是不怒气,可一想这么些年他何尝管教过这个女儿,只进到一个父亲表面的责任而已,思及此,亦是郁火难泄。
“我们苏家的…”苏弈看着他,眼神危险而坚毅。
顾崇愣怔一瞬,随即温和笑着道:“既然这样,那我改天亲自登门给二老赔罪”。
苏弈没搭话,只淡淡道:“希望您能好好教导贵小姐,毕竟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幸运”。
这话意思很明显,这次他不作计较,再有下一次,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会好一番教导…”顾崇没脸,
“那…拭目以待…”他冷笑,小三生的种,能好到哪去…?
“您忙!我就不多叨扰了”苏弈目的达到,不愿久留,
“哪里的话,只是部队里多有不便,下次我在好作款待”顾崇不知为何,在他面前总有种低人一筹的心虚感,
“不必,您有时间还是多教导教导子女,毕竟子孙后辈就像一面镜子”言下之意: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崇一噎,老脸憋的通红,
苏弈我看不到,只颔首前姐夫:“您留步…”,
继而,迈至门边的步子顿住,背着身嘈着没有感情的语气问:“顾首长,您有后悔的事吗?”。
“算了…”问完他就后悔了,即觉得多此一举,索性也没在意答案,就迈步离开……
徒留顾崇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后悔的事…
是有的…
从多年前所爱之人离开,他就在后悔,如今已长达二十三年之久,他每每日思夜盼妄想在见她一面,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终是奢望,他一直寻找,却终是了无音讯,
一个人怎么会消失的如此彻底,让他这大半生都浮浮沉沉,不得安宁。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就算她不想见他,起码会见他们的儿子,可并没有,徒留他和儿子在这座城苦苦等待…等待一个未亡人……
片刻待缓和心中激荡思绪,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刚嘟嘟两声就被快速接通,乖甜的声音随之传来:“爸爸,您找我吗?我好想你啊!你什么时候回家呀?”。
这头在家修养脸伤得顾灿,接到没事从不主动打电话的父亲电话,心中已猜到他来电的目的,于是立马扮演着乖巧女儿的角色,
希望父亲看在父女亲情,就此揭过此事,毕竟往常只要她撒撒娇扮哽咽状,父亲总会心软附合。
然,不知是老天有眼,还是恶人自由天收,顾灿并没有得偿所愿,
男人这次对她的撒娇撒痴并无动容,只难掩语调冷漠:
“下午和我一起去医院,叫上顾辰”。
“爸,我不想去…”顾灿恨然,
“容不得你…你要是觉得日子太好过了,我成全你,顾灿,我顾家没有孬种”顾崇狠戾呵斥,
顾灿有些害怕:“知道了…”,
她一向是有些怕父亲的,因为从小到大他对自己素来严厉,印象中只有少许温情在,她一直觉得父亲不爱自己,可从小到大他又对自己有求必应,现在看来这都是没有感情的打发,她渴望父爱,又是鸣恨的。
顾灿霎那间心凉了半截,看着手中已黑暗的屏幕,目含怨恨得抬手用力甩去,“啪”的一声,手机应声而碎。
听到声音的赵欢推门而入,看到便是女儿愤怨扭曲的脸,和残碎的机身零件,她像没看见地上的残械零件,
绕过来到女儿身边,端得一派优雅高贵:“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顾灿看着母亲永远高贵典雅的姿容,她不懂,父亲一年到头都不回家,她端着姿态给谁看,
终是忍不住歇斯底里:“为什么爸爸不喜欢我?为什么他经常不愿回家?难道我不是他亲生的吗?啊?为什么?”。
赵欢瞬间脸色剧变,连带着身躯都不自觉的颤抖,眼眸被幽深的恐惧占有,
她大声呵斥:“你给我闭嘴,再乱说话,你就滚出顾家,不要在回来…”。
“妈…对不起!”顾灿被她突然变化的态度吓到,亦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戳到母亲痛楚,惹的母亲愈发情绪激动。
赵欢看女儿呆愣住的样子,慢慢压下心头巨浪,声音温和问道:“爸爸在电话里说什么?”。
“让我和哥哥下午去医院”,说完她看着贵妇人哀求:“妈…我不要去给顾念汝那个贱人道歉…我死都不要……”。
“你别急,妈妈来想办法”赵欢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一双杏眼尽是权衡算计。
顾灿顿时瞳孔一亮,撒娇得抱着母亲的手臂摇晃:“妈妈,你太好了…”,
继而又想到什么,耸拉着脑袋道:“可是爸爸那边要如何交代?”。
赵欢没应她,只是突然抬起手用力朝顾灿扇了一耳光,手法那叫一个手起刀落。
“啊!好疼…”瞬间,尖叫声穿破钢筋水泥墙壁,从楼上回响至楼下,凄惨又隐含不可思议。
顾灿还没来得及说话,劈头盖脸又是一巴掌落下,左右脸颊相得益彰的精彩对称,瞬间红肿充血,
可见赵欢下手有多狠,顾灿这下连哭都忘了哭……只余满脸不可置信。
瞪大双眼惊吓过度的似癔症了,眼睛眨都不敢眨,就这么双目圆睁着,黑眼球比白眼球面积还大,看着怪吓人的。
好半晌若回神般,喃喃喊道:“妈…你…”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赵欢抬手打断,只见她指尖优雅的拨通了电话,
“妈,是我,灿灿说好久没去看你们,想你们了呢!”赵欢语气温婉,眼神却是冷的,
“哎!好,那我带灿灿等会过去”那头不知说了什么,赵欢欢快的应下,总之相谈甚欢。
她看着女儿肿脸模样:“你好久没去大院看爷爷奶奶了,走吧!现在过去”
顾灿呆了呆,瞬间明白母亲的意图,
“妈,你的意思是让爷爷奶奶…”瞳孔一亮,是啊!爷爷奶奶向来宠爱她,若是看她受着伤前去,必会刨根究底,亦必会为她狠狠惩治顾念汝那个贱人。
顾念汝,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与我争……
“你爸终归是听爷爷奶奶的”赵欢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
于是余怒未消的顾崇,还未从苏弈所带来的不明思绪中脱离,就被顾老太太一个电话召回,同样被召回的还有顾景昂与顾辰。
军区大院
放行岗亭,略过沿途的篮球场,穿行平泥小道,最终在一栋红白色三层小楼停留,有些许年头的屋楼,白墙红瓦,绿植海棠迎寒风摇曳摆荡,
小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可见主人家是用了心的,正午的暖阳刺目温馨,映射着白墙,似打了一层橙光暖阳,越深入越渐入佳境。
而此时的门庭内,却是另一番场景,顾老爷子脸色明显不虞,顾老太太更是拦着哭哭啼啼的顾灿慈爱的安慰着,
赵欢低头斟茶沉默不语,细看便发现脸上也尽是难掩的委屈和有苦难言,眼眶更多泛着红好似哭过,
而顾辰站在厅中不动如钟,就这么大剌剌的顶着一脸伤青紫交错,贴合着本来的疤痕,更显渗人。
顾景昂背脊挺直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演戏,心底是掩饰不住的烦躁默屑。
顾老爷子突然开口,打破了原本的寂静,只见他冲着顾崇不悦斥责:“你就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成这样?”,
他知道儿子对前妻念念不忘,这么多年对现任妻女只尽到该有的责任,
他们老两口虽说也更为喜爱之前的儿媳,可她已经离开二十多年,这些年也从未出现过,说明人家已忘却前尘旧事,
在他看来以前的儿媳是好,但没有后背支撑,徒有情爱能支撑几时,结局是既定的不欢而散,
如今这个儿媳,虽谈不上多喜爱,但起码后背强大,还给他们生了可人的孙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说了孙女这么聪明伶俐嘴又甜,深得他们老两口喜爱。
今天孙女突然顶着一脸伤痕哭着过来,可惊吓到了他们老两口,好哄歹哄才得知事情原委,
哪只他这混账儿子,自己女儿受了委屈非但不袒护,还逼着女儿去道歉,现下立即火烧心头三寸。
顾灿看着爷爷满脸沉重威严,心底不由暗喜,她就知道爷爷奶奶如此喜爱她,定不会放任不顾。
“人家姑娘还在医院躺着,听说是肩胛骨骨裂”,顾崇看着明显偏袒的老父亲,就知道那母子女三人没说清事情原委,
于是又道:“受伤的小姑娘是苏家的人,今天上午苏家少爷苏弈已经找过我,字里行间都是对那小姑娘的袒护”顾崇有一说一,
“苏家小子?”顾老爷子不知道这事还牵扯到苏家,眼底锋芒转变,脑海里涌起一道素衣白裙的婀娜身影,
锐利目光看着那明显心虚的母女二人,就知道明显是她们撒了谎,心眼都耍到他这老头子身上了,好的很!
继而怒意上涌,周身威严气势亦不在掩饰,看着顾景昂厉声呵斥:“你来说…”。
顾灿身躯明显哆嗦一下,顿时不敢出声,只掩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扯了扯母亲的衣摆,赵欢则面色不变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顾景昂自然出声:“监控显示,是顾灿先动得手,一群人殴打人小姑娘一个,人小姑娘在警局吐血了,才被送去医院”
故停顿指了指顾灿:“她脸上的伤是人家还手打得,而且我记得昨晚你脸上的痕迹没这么严重...”。
眼下之意在明显不过,顾灿脸上的伤真假掺半,别蓄意污蔑泼脏水。
赵欢低着头,指甲用力陷入掌心,眸中是掩藏不住的恨,她倒是漏算了他...
顾灿突然哽咽:“都是我错,是我先动的手,前些天我看到她与图南哥纠缠不清,心中不忿,昨晚碰到和她理论,可她…可她…”,
顾灿似是难以开口般,吞吞吐吐不愿开口。
反倒老太太心疼的搂紧了她,安慰道:“灿灿别怕,说出来奶奶给你做主,啊!不怕…”。
“她说,她就是看不得我和图南哥走的近传绯闻,要把图南哥从我身边抢走,我气急了才会动手的…我不是故意打她的”说完两行清泪恰好凋落。
顾景昂诧异,他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情情绕绕。
看着不甚亲近的妹妹,此时哭的梨花带雨,到底是有血脉的妹妹,难免心软闻声道:“好了,别哭了,大哥不是怪你,你是公众人物,身后跟着顾家还有爸,平时做人做事,皆要八面玲珑,免得让人留下话柄”。
顾灿抹泪一副乖巧懂事模样:“我知道了,大哥”。
随即又看向顾崇:“爸爸,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赵欢松动紧握住的掌心,神情难掩得意。
顾景昂看着松懈下来的贵妇人,不想让她好过,
眼底皆是锐利锋芒,于是看着顾辰继续添火:“哦..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昨晚揍得人里有宋家的小少爷...还有Y国华伦家族的二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赵欢再也掩藏不住眼底的怨恨,抬眼瞪着他...顾景昂若没看到般,笑得痞气坦荡。
顾灿似不相信般又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景昂,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老爷子实属没想到,牵扯到苏家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宋家和隐世家族唐家,先不说唐家,
他家孙儿把宋家的小太孙打了,现在他要如何与两个老家伙交代,叫他老脸往哪搁啊!!!
顾灿却突然哽咽:“爷爷奶奶,怎么办啊!这下图南哥肯定会生气的”。
一直没说话的顾老太太突然开口,不复往日的慈爱:“灿灿,别着急,你宋家爷爷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奶奶改日带你登门道歉即可…”,
她一直颇为喜爱她这孙女,虽有小心思,但心肠却不坏,也知道她心仪靳家小子,但亦知自家孙女只是一厢情愿,可她明显不自知。
看着始终沉默不言如看戏般的的儿媳摇了摇头,又看了眼自己儿子道:“苏家那边你多费心”。
说完也不管满屋子人,起身回房歇息了。
顾老爷子看老伴明显低落的状态,不甚放心的跟着起身与顾崇交代:“下午你带他们去医院,苏家那边你不用管,靳家和宋家我也会亲自打电话说明…该有的礼数都要尽到”。
顾崇郑重的应着,看着二老相扶持着回屋后,看着面前的女人,脸色阴沉眼神不虞顿现:“赵欢…你想坐收渔翁之利,未免痴心妄想”,
赵欢斐或:“崇哥,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
顾崇不再理会,她的一双好儿女,真是了不得。
可顾崇没有立场训斥顾辰,毕竟是继子。
于是只看着顾灿严厉不容:“下午三点去医院...之后与你母亲皆闭门思过一月”。
顾灿看着高大威严的男人,从小到大她所谓的父亲,从未给过她一丝真心的关怀,永远端着冷冰冰的姿态,对母亲犹如蛇蝎,
情绪崩到顶点,再也承受不住嘶吼:“凭什么,人家爸爸在女儿受委屈时,都会关怀备至,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你要不想做顾家的女儿,现在就可以走”顾崇丝毫不为所动,他是军人,重承诺,他的承诺早已在最初许给了他的爱人他的儿子,他的心已无法在容纳其他人,所以,
就算她是他的女儿,他也只能在经济上不亏待她,与他亦只是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他做不到情感波动,为之怀柔,他也不能,不能对她们心软怜爱。
她会难过,妩妩会难过。
赵欢立马慌了,赶忙拉住女儿,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依旧柔声私语:“崇哥,你别生气,我会好好教导灿灿思过的...”。
楼上,顾老爷子揽着老伴,二人皆是满目郁色,顾老太太突然哽咽:“你说妩妩她是不是还在怪我们,不然怎么这多年都不回来看看”。
“你别多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莫要在提及”顾老爷子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有悔意有怀念,但更多的是阴谋算计,让曾经手握重权的老人,忽然间升起战意。
“我们也对不起景昂”老太太想到孙子越长大越和他们生疏,本来身在部分,很少能见到,加之他心底怨他们,就更少回来。
当初强行把他与他母亲分开,所以孙子长大也不在与他们亲近,连儿子也是如无必要很少回来,亦都是他们造得孽……
顾老爷子不作言语,眼底沉着权益,
安抚好老伴,他只身来到书房,来到矮柜前打开,里面有个小型保险箱,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很空荡,细看好似只有一方锦帕,一个绣着满红芍药的荷包,还有一张经年的黑白老照片,
布满皱纹的大手轻柔的抚了抚锦帕和荷包上不存在的灰尘,他拿出那张照片,照片的已经发黄,边角泛起折痕,起毛分层,照片上是一个花季少年的女子,上身是月白清婉小袄,下身是绣着大片芍药花的酱红长裙,少女笑容灿烂,容颜精致绝美,潋滟水波的桃花眸眯着,眼神有些慵懒的勾人心魄,
这少女明显不是顾老太太,因为老太太虽然上了年纪,容貌有变,但不难看出她是圆圆的杏眼,而且老太太容貌清幽雅致,算不上绝美,而照片中的少女,美的海天一色都失去神采,而且她的一双桃花眸甚是引人侧目,
要是顾念汝看到这张照片,她一定会惊呼不已!
顾老温柔怜惜的轻抚照片上的人,好似这个动作他已经做了千百遍般熟稔,他鹰眼锋芒毕露,就这么沉沉看着少女,眼神慢慢变得浑浊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