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两侧青山,远远近近,起起伏伏……
“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会昌城外高峰,颠连直接东溟。战士指看南粤,更加郁郁葱葱。”
查公安:“风景这边独好,蘑菇崴子屯儿的娘们儿更好。尤其像你这样年轻英俊的小伙儿,到那就是抢手货!”
华凌霄:“那不可能。妈的,李群利背后就说我是流氓坏分子!”
开车的查公安说:“你听他的还好得了。有名的李大耙子,你准是没给他送礼。”
华凌霄不禁问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叫个蘑菇崴子屯儿?”
查公安:“嘿嘿,蘑菇好啊,好吃好看,那是山珍!全公社的队长,蘑菇崴子屯儿那女队长最漂亮。不过在蘑菇崴子屯儿的女人里里,她可不算最漂亮的。”
华凌霄的脑海里,一会儿是蘑菇,一会儿是美女。他一会儿跟蘑菇搅在一起,一会儿又跟美女搅在一起。这幅混乱的画面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云里雾里,坐着吉普车在青山幽谷中向蘑菇崴子屯儿开进。
蘑菇崴子屯儿四面环山,只有村西南一条出口。
这屯子什么风水!
吉普车进入屯里,华凌霄更觉奇怪!从西南大路进村,是一段宽阔的慢坡。活脱脱的蘑菇伞!吉普车一路向上。整个屯子里的人家都聚集在这座土山的山尖上。
“好奇怪,这么宽绰的地方,房子盖得这么挤挤巴巴的。”
查公安:“这叫高高在上。”
蘑菇崴子屯儿生产队队部就坐落在这个大土岗的制高点上。一圈土墙围成一座大院,坐北朝南,没有大门。周围都是干打垒土房农户。这些房子没有尖顶的草房瓦房,而是平顶慢坡像蘑菇一样的平顶房。农户的院墙多数都是树枝障子,少数土墙,偶尔有几家石头墙。
老查一停车,大院门外立刻跑过来一帮孩子。一个光头扎着围裙半大老头从上房里出来。
院子里可以判断出的队部、仓库、磨坊、马厩都是干打垒土房。院子里除了犁杖,还有两辆闲着的大车。
老查跟他打了声招呼,带着华凌霄进屋。
生产队队部是四间房分内外两室,外室一间,有一个超级大的锅灶。大锅既能煮马料猪食,也可以做豆腐。
队部的窗户很特别,分上下两扇,下半扇是三条玻璃镶嵌在木框子里。上半扇都是豆腐块儿大小的方格子,上面贴着窗纸。现在用木钩子吊在房顶的椽子条上。
大屋子大院,里里外外都是男女社员,什么人得病这么多人在意?得病的是这个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叫李清华,是大队书记李耀晨的大闺女。
她正在生产队大院内带着女社员打绳子,忽然肚子疼,躺在生产队大炕上疼得乱叫……
根据观察,病痛的部位,病人疼痛的状态这很明显就是急性阑尾炎的症状,必须手术。不过在这样偏远的山旮旯,能做阑尾炎期手术的大夫肯定没有。
一个三十多岁,白衣青裤风韵犹存,挎着往诊包的女人正在患者。“没啥大不了的。新婚媳妇儿,准是闹小病儿啦。不用打针吃药,回家歇着,挺挺就过去了。”
她看了华子一眼:“来,大伙帮忙背着她把她送家去。”
华子没搭理她,起身抓过李清华的手腕,开始号脉……
其实这也是装腔作势,十几分钟过去,李清华已经疼的哭爹喊娘了。
华子放下李清华的手腕:“清华姐根本不是怀孕,是急性阑尾炎。得手术!”
田大夫:“你胡说八道什么?阑尾炎能疼到这种程度?你咋那么肯定?”
华子:“还是尽快通知病人的家属,六个小时之内必须完成手术。”
田大夫:“小毛孩子懂什么,还要开刀?我跟你说,就算公社卫生院也没人敢开刀!”
华子冷冷的看了这娘们一眼,但没发作。对他来说急性阑尾炎不过是个小手术,这个病人他必须留下!
这时病人的父亲李耀晨也来到了生产队,是他在大队部给公社打电话求助的。本屯儿生产队副队长米永刚亲自见证了那个小大夫的医术……
随后队长白凌云和会计孙信义都来到了。
田大夫:“李清华就是有喜了,闹小病儿。这个小青年儿瞎咋呼。”
刘副书记看了看李清华:“华大夫,你怎么看?”
华子:“不用再看。她就是急性阑尾炎,六个小时之内必须完成手术!”
李耀晨犹豫着问道:“大夫,手术得去县医院吧。”
华子逮住这机会,自然得好好拿他一把!于是故作深沉:“看情形,等不到公社医院就得化脓。你看她疼得多严重。”
李耀晨老婆:“啊?那可咋办呐?”
“阑尾炎切除是最小的手术。如果信得过我,就立刻把病人送家去。大队大队卫生所有生理盐水、葡萄糖、青霉链素么?”
田大夫:“都有。”
华子拿过一张报纸,选比较白的地方写了方子交给田大夫:“照方子去拿药。”
李耀晨:“在家开刀,能行么?”
华子一指李清华:“你看看她走得了么?就算开耶特,这一路颠簸……”
李清华:“爸,我要疼死啦……”
李耀晨一跺脚:“就信你的!”
华子也像得了圣旨一样,立刻下令:“弄块板子跟我抬人!”
一行人跟着华子呼呼啦啦从西岗子队部,奔向李耀晨家。
华子将他们家的木箱子摆成手术台,然后铺上白床单。那个田大夫满头大汗,让王三刀赶着骡子车,拉着四个大纸箱子来到了。
这个时候华子要的是声誉……
他让李家人抓紧烧水,然后问田大夫:“你拉这么多箱子干什么?”
“青霉、链霉、盐水、葡萄糖……”
“你没看方子啊?用得了这么多么?医用酒精、麻药!”
田大夫:“酒精有,没拿来。麻药没有!”
“方子上写得明明白白……。哦,我明白了。”这个狗屁大夫十有八九看不明白方子上的汉字。于是转身从他自己的诊包里拿出酒精麻醉药,拉上白布帷幔。
给李清华注射了麻醉剂,他从帷幔里走出来:“你们女的谁能看懂单子,帮我打打下手。”
一个穿绿色军便装,大眼睛梳两条辫子的姑娘说道:“我能看懂,可我我不会当护士啊。”
“没关系。手术很简单,照着单子做就行。”
田大夫:“我是大夫,应该我来呀。”
华子一番眼睛:“你看得懂单子么?”
辫子姑娘再没说话,看着单子把器械泡在开水里……
这种手术在蘑菇崴子屯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在省医院根本不值一提。不到半个小时,华子就从帷幔里出来,摘掉了带血的白手套。
到这一步基本就完成了,只要用上消炎抗生素,他就可以休息等着患者排气。然后送她回自己家。
辫子姑娘把盐水和青霉素放到箱子盖儿上,华子拿起药瓶仔细看了看:“这青霉素过期了。用不得!”
田大夫:“青霉素过期可以点链霉素。”
华子:“你说什么?点滴链霉素?”
“是啊。都是消炎的,你当我不明白呀?”
华子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大嘴巴抽了过去!
“明白你奶奶个孙子,你给我滚出去!”
田大夫惊叫一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众人都吓傻了!
“查公安,麻烦你再跑一趟去公社医院买青霉素。一个小时之内必须回来。病人麻药劲儿一过就来不及了。”
查公安:“华大夫到底怎么回事,发这么大脾气?”
“这娘们儿是怎么当大夫的?方子看不明白,药过期了不知道。还要给病人点滴链霉素。那玩意儿点上就没命了。她当大夫得治死多少人?告她!”
白凌云冷冷地说道:“她是有名的田大裤裆!”
田大裤裆爬起来,捂着腮帮子:“李书记,他敢打我!”
李耀晨冷着脸:“还不嫌丢人?滚回家去,赤脚医生别干了!”
白凌云却乜斜着眼睛,冷笑着没说话。
李清华苏醒之后就被抬到了大炕上。
华子:“静等着排气”
李清华:“排气?”
华子:“就是放屁。不能瞒着,得及时告诉看护人员。然后才能吃饭。”
李耀晨:“手术成功,华大夫说一下手术费吧。总得有费用酬劳啊。”
华子:“这位姐姐很了不起,干部女儿能够坚持生产劳动,病在劳动现场。这样的好社员还好意思要费用?就是静点青霉素,我得回医院请示。还有明天你得借我一辆自行车,我得骑着来给她检查打针,七天拆线就完事了。”
李耀晨:“这没说的,骑我的自行车。我已经告诉老伴儿准备饭菜了,吃完饭再走!”
在李耀晨家吃了一顿山村便饭,改变了华凌霄一生的走向。他也明白了为什么爷爷华龙飞当年为什么痴迷大山近二十年。
青松岭医院的人开始对这位十八岁的小大夫刮目相看了。即便是最简单的阑尾炎切除,全医院也没人能做。
不过这小子很多事搞得出人意表。他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跑了七天蘑菇崴子屯儿,说啥也不吃食堂的饭菜了。自己在院子角落搭了个小锅灶,自己起火自己做。
最令人生厌的是,这小子在蘑菇崴子的村民手里弄回不少蚂涕,就是水蛭。大家都知道那东西是中药,你弄回来把它们炮制了送进药房也就行了。他却留下十几条弄个瓶子,装上泥水养了起来。
医院里不管来了哪屯儿的患者,他都一再叮嘱,有马蜂蜇的,毒蛇咬的一定来找他……
实在闲的没事就到处跑着收购新奇药材,弄回来就自己鼓捣。弄得第四诊室的柜子里堆满了瓶子罐子药包。
院长李大耙子又出幺蛾子了,现在地处偏远的前进大队有大队卫生所站,却没有相应的赤脚医生。仅这一条就把华子压住了,毕竟那里的赤脚医生田大裤裆是被自己打下去的。
因为田大裤裆的原因,大队一把手李耀晨也受了处分。不过他们大队送来一名实习学员,希望学习一段时间能够回去担任赤脚医生。这个实习学员就交给华凌霄来带。
李大耙子这招挺阴。能够来公社医院来实习的人,必然跟大队干部有关系,关系绝不会一般。这个大队干部能不给他送礼么?
礼收下,人留下,交给你华凌霄。他或她今后出什么问题,那都是你带出来的!
医院领导安排,没让你带徒弟,只是在一个诊室,跟你实习。这没法拒绝。不过学员来的那天,华龙飞就感觉有些异样。至少在她心底里不想拒绝这个姑娘。
她穿着一身和男人一样的劳动布做的劳动服。颜色已有些洗得发白,却更显得温婉可亲。宽松的裤腿随风轻轻摇曳,遮掩住了略显粗壮的双腿,那是一双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承载着生活重担的腿,虽不纤细,却充满了力量与坚韧。
她的身形微胖,圆润的脸颊上总是挂着两朵质朴的红云,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仿佛能瞬间照亮人心底的阴霾。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用一根发簪挽起,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在额前,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可亲。她的双手,虽然因劳作而略显粗糙,脚穿的一双布鞋,已经磨飞了边子……
不用问,这就是一个诚实稳重,常年劳作的农村姑娘。
同样是前进大队,蘑菇崴子屯儿的。姓柳,叫柳青青。
这个姑娘很特别,平时很少说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哑巴。全医院也没几个听见她说话是什么声音。再有就是,全医院人人讨厌华子养在墙角的蚂涕,她却毫不在乎,不害怕也看不出讨厌。
不过这个大男孩并不在乎诊室里又多了一双眼睛,该看书看书,该配药配药。他的医书医方随便看,也看不出有什么秘密。
华子暗想,爷爷当年在京城遇上的第一个女孩子据说是个二毛子,很多打架的本事都是那个二毛子少女教给他的。
这里可不是京城回春堂,只是山区的一个乡间医院,他遇上的也只能是山里姑娘。
毕竟半个多世纪过去,现在是新中国,日新月异,发展迅速。就是这种山区小医院也是五脏俱全。
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外号叫李大耙子的李群利院长像不像当年或春堂那个斗鸡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