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聿白一句话，成功让卫璋停下脚步。
他第一次认真审视钟聿白，不得不说，这个小白脸还是很有胆识，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威胁过了。
“死人才会保守秘密。”卫璋意味深长道：“你不怕吗。”
钟聿白肯定道：“你不会杀我。”
卫璋道：“为何？”
钟聿白侧过头，轻声回答：“因为她不会原谅你。”
藏在宽袖里的手猛地握成拳，卫璋按捺住自己给这个狗东西一拳的冲动，厉声喝道：“通知各位大人，今日早朝取消。来宝，将小钟先生带到偏殿等候！”
钟聿白其实也不确定黄家的事情与卫璋有没有关系，可是昨晚听过黄羽莹的哭诉后，他唯一能想到的凶手只有这个热爱灭人满门的九千岁卫璋。
而卫璋对此件事的反应更加坐实了这一点。
“我还以为，你对杀人这种事已经麻木了。”走进紫宸殿，钟聿白嘲讽道：“怎么，真的怕被发现？”
卫璋哪里是怕被发现，他只是觉得麻烦。
扯到黄郡守一案，就很容易被牵出当年宁安王这个案子。当初云鲤对此案下的处置结果是放过女眷和儿童，可卫璋做事的原则只有赶尽杀绝四个字。
为了以绝后患，他瞒着云鲤将宁安王全家屠尽，就连收留其幼子的黄衡一家也干脆杀光了事。
卫璋不理他，直接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钟聿白抿了抿嘴唇：“此事与皇上关系重大，我要单独和她商议。”
卫璋定定地看着他，突然一笑。
“你真以为你有资格与我谈条件？”他捻起小几上摆放着的一块糕点，搓揉碾碎：“钟聿白，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般光明磊落，你信不信，就算我今日在这里处理了你，都不会有人知道。”
钟聿白不卑不亢：“卫大人之势，一手遮天，我当然相信。不过凡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前期隐瞒得再完美，后面也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抬头，直视卫璋：“不知卫大人玩过鞭炮没有，引线越长，后面的爆炸声就越响。”
卫璋冷了脸。
“皇上昨夜累了，还没起。”他丢掉手里的点心碎屑，用帕子使劲擦擦手：“你若是非要见她，就在随我去寝殿门口等一等，我去叫她起来。”
钟聿白有些诧异，不知道卫璋为何突然如此好说话，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皇上的寝宫不是一般人可以进去的，钟聿白只能等在堂外，无人赐座，他只能一直站着，站到日头都高高升起了，终于听见里面传来响动声。
先是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然后他终于听到了心心念念的说话声。
“起不来……”这声音还带着一股鼻音，听起来黏黏腻腻的，粘在人心上下不来。
“口渴……头还疼……抱抱……”
“别乱摸！卫璋……疼疼！哎呀你好烦！”
听着里面嬉笑的玩闹声，钟聿白垂下双眸，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
云鲤完全不知道外头有人等着，她只觉得卫璋今天早上特别烦人，在她身上又掐又挠，躲都躲不过去。
脖子和下巴被咬了好几口，卫璋终于收了手。云鲤懒洋洋靠在他怀里，一口一口喝着蜂蜜牛乳，问道：“你怎么不去上朝。”
卫璋拥着她，一勺一勺地喂着，漫不经心道：“被一点事耽误了，反正节后也没什么事，放一天假吧。”
也是。
云鲤咽下口中的牛乳，随口问：“什么事？”
卫璋又喂了一勺：“没什么，钟聿白在门口等着，说要见你。”
噗！
云鲤呛得惊天动地，她捶着被子，嘴角还沾着一滴奶：“你说谁在门口？钟聿白在哪？”
卫璋用手指抹去她唇角的奶渍：“这不是听得很清楚吗。”
云鲤一把就将人推开了。
“换衣服！”她赤着脚在地上，急急忙忙：“不对，先去关门！”
卫璋的心情又不好了：“怎么，这么想见他？”
云鲤扣着外袍的扣子，瞪了他一眼，小声骂道：“你就是故意的。”
卫璋坦荡荡：“我故意什么了？”
云鲤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你就是故意让他站在门口，听我们两个的声音。”她脸一红：“真不要脸。”
卫璋面无表情，冷不丁扬声道：“皇上这是嫌弃微臣伺候得不舒服？”
啊啊啊闭嘴啊！
混乱的起床时间过去，终于收拾妥当的云鲤简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钟聿白。她在书房接见了好久不见的小钟先生，硬着头皮解释：“朕昨晚饮了些酒，早起迟了，让钟先生久等。”
钟聿白忽略掉她脖子上的几点红痕，掀袍下跪：“草民钟聿白，参见皇上！”
卫璋大发慈悲没有跟进来监视，云鲤赶紧扶他：“钟先生请起，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钟聿白谢恩，但并不站起来，直奔重点：“草民有罪。因草民失误，家中人无意得知了皇上的事情，又因看管不力，致使该人逃走，现不知去向。”
皇上的事情？云鲤这个皇帝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倒吸一口冷气：“谁知道了？”
钟聿白低声道：“南城郡守之女，黄羽莹。”
云鲤一开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可仔细一回想，终于记了起来：“可是之前在南城琳琅坊见过的那名女子？她为何会来京城，还见到了朕！”
钟聿白三言两语解释了前因后果，但他隐去了黄家遇难的真相以及黄羽莹企图报复一事，只说黄羽莹父母双亡后上京投奔，结果昨夜偷偷跟随入宫，认出云鲤真颜。
阿鲤的事情还得指望卫璋，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引起两人争执。
“草民已经暗中寻找了半夜，可至今无所获，只能早起入宫禀奏一切。”他十分自责：“若是此事宣扬出去，草民难辞其咎。”
“别慌。”云鲤反而是两人间更镇定的那一个：“她父母都不在可，京城中也没有亲朋好友，定然不会走远。况且此事重大，一人所言也不会有人相信，掌印手下有不少暗卫，可以帮忙寻找。”
她正准备宣卫璋进来，却被钟聿白拦住。
“草民还有一事相求。”钟聿白语气有些苦涩：“若是找到了羽莹，您能不能要求卫大人，将她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原封不动这个词，就很奇怪。
云鲤思忖片刻，蹲到了钟聿白身前。
“梓瑜。”她叫出了钟聿白的小字，两人一起南下逃亡时，她就是这么称呼钟聿白的。
她逼着钟聿白抬头看自己，诱导提问：“梓瑜，你告诉我，黄羽莹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