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6
梁白彦不知道谢不琢发什么癫。
他心说反正你俩又不住,还想再挣扎一下,但谢不琢全无商量余地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弥月这几天在读一本诗集,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喜欢看书,后来随着忙碌起来慢慢的时间不是那么多了,阅读的重心也有所转移,偏经济社科类。
现在却有大把时间可以读读“闲书”,而不用担心随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就要去忙各种令人焦头烂额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翻过一页,余光看见谢不琢就靠着门框边,愣了下。
男人大衣外套已经脱了,穿了一件白色毛衣,黑色休闲长裤,抄着手,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摆出来了,眼梢高挑着,目光流出来,带点儿审视的,意味深长的,甚至有点儿控诉的。
弥月给他看地莫名其妙:“?”
“你觉得梁医生怎么样?”谢不琢偏头问。
“嗯?”弥月愣了下,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想了想答,“挺好的,医术高超。”
“雪人也堆的挺好?”
“……”
弥月再迟钝再莫名其妙,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她有点想笑,认真端详着他,“谢不琢,你是吃醋了吗?”
谢不琢单手掐腰,走近了,低着头和她对视,“我醋得还不够明显吗?”
“……”
头一次见到自己这么大方承认自己吃醋的。
谢不琢,还真是不按套路出牌。
“是因为他把我的雪人弄坏了,帮我还原。”弥月把书放到一边,认真解释。
谢不琢捏了捏她的鼻子,“就院子里的那个?”
“嗯,你看过了吗?”
“远远的瞄了一眼。”然后,阿姨大概是见他看着那个雪人,就说了上午发生的事。
“哦,”弥月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堆雪人?”
他们好像还没有一起堆过雪人。
谢不琢哼笑说:“不要。幼稚。”
几分钟后,一片洁白的院子雪地上,谢不琢将一个雪球团在手中,捏了捏,还在手中掂了掂,似乎是预备瞄准某个方向。
梁白彦恰好路过,无端感觉怎么一股莫名凌厉的杀气袭来了,后脖颈一凉,连忙撒丫子跑了。
弥月看在眼中,笑地眉眼弯弯,“谢不琢,我发现你也很幼稚。”
谢不琢“啧”一声,随手把雪球放在她堆的那个小雪人旁边,又团了个小头,漫不经心的往上叠。
“嫌我?”
弥月摇摇头,“不敢。”
凑上去看他堆雪人。男人的手指修长,被雪冻的指尖泛一点红,像是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
弥月也在一旁打算再搓个什么,没过一会儿,走廊的长椅上便堆了一溜儿各种小动物,跟屋脊兽似的。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谢不琢正要叫人进去,余光扫到她堆的那一排小东西,眼神忽然一凝。
那一排小动物,种类各异,小兔子,小狗,小猫什么的,小猫旁边还多了个菱形的、用雪捏出来的东西,谢不琢指了下,问,“这是什么?”
“鱼。”弥月说着,有点汗颜,难道真的有这么不像吗,她捡起一根细细的树枝,在菱形表面划拉了一下,“这样呢,有鱼鳞会不会好一点?”
她仰头看他,神情十分认真,瞳孔明净清澈,像是倒映着雪光,头发没有完全扎好,有几缕散下来,落在脸颊旁边,微微飘扬着,像是被海风吹了起来。
一刹那,仿佛时光倒流,她的个子缩小,头发变得越发细软,脸型也变得圆润,像是一只可口的苹果,眉眼柔软,眼里亮晶晶的,像是盛了星星。
谢不琢仿佛看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沙滩上,得意洋洋的朝他展示自己堆的沙子作品。
一溜儿烟的排过去,她说是不同的小动物正在排队买东西吃,但在谢不琢眼里,小兔子,猫,狗……都被她做的没什么差别。兔子的耳朵没那么长,猫和狗的耳朵都是尖尖的,蜷在那里。
“这明明差不多嘛。”他说。
“才不是呢,你看这里,猫的耳朵要小一点,狗的大一点……”小女孩仔细跟他解释。
海边的晚风吹过,掀起她的短发,黄昏的夕阳透过她的脸颊折射过来,可以看见一层细小的绒毛。
怎么没早点发现。
是她?
那一瞬,谢不琢第一次相信命运,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他与弥月的缘分,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即使那时他们彼此毫无察觉。
“你在想什么?”出神间,弥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谢不琢看她的眼神好像含着什么深意,“你不记得吗?”
“什么?”弥月刚才走了下神,没听清他说什么。
“没什么,”谢不琢笑了下,迈开长腿的同时,十分自然的将她牵起,狭长眼梢朝她一弯,“我说,你堆的挺不错,嗯,很……有童趣。”
弥月:“……”
怪怪的,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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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这一天,弥月跟着谢不琢,正式搬离了疗养山庄。梁白彦跟他们一车回去,路上,时不时从副驾驶转过来朝谢不琢说话。
“年后我就过来写论文,你答应了让我再住一个月的,别到时候说话不算话。”
谢不琢这两天晚上其实都没怎么睡好。也算他自作孽,要过来和弥月一块儿睡觉。
温香软玉在怀,能看却不能碰,某种程度上对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
尤其是,弥月如她自己所说,睡相是真的不太好。两人初次睡在一起那晚,她可能是累了,没精力动来动去,也可能是他也喝多了没什么印象,但这几天,谢不琢却是完全清醒的知道。
弥月因为服药的缘故,总是很快睡着,他还清醒着呢,她就已经开始乱动了,一会儿打个滚翻到他怀里,一会儿又将脚伸到被子外面,小动作多得很。
屋子里虽然开着地暖,但温度调节过,并不是大夏天可以穿短袖的热度,被子很薄,弥月只穿一件薄薄的长袖睡衣,难保不会冻感冒雪上加霜。
而且,她这么动来动去,谢不琢刚刚平静下去又被她撩拨起来,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很想叫醒她叫她负责。末了还是把人抱住,困在怀中轻轻压着手脚睡觉。
就这样,他能睡好才怪。
这会儿梁白彦小喇叭一样的重复无疑是一种噪音,谢不琢手抄在怀里,懒洋洋一掀眼皮,“闭嘴。”
梁白彦打了个手势。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他写完了论文,再和谢不琢掰头也不迟。
车子驶到静谧的别墅区,将梁白彦放了下去,之后再调头,往谢家开去。
远远的,就看见门口挂的红色灯笼,谢家这样的中式庭院,分外适合用红色装扮点缀,远远看着年味就很浓。
弥月和谢不琢下车,立即有管家去报。
谢家今日很热闹,每年一块儿过年是谢家的传统,一进屋,光是打招呼就耗去了许多时间。
谢不琢不像梁白彦,至今还住在家里,经常被各色长辈唠叨赶紧谈个女朋友回家早点结婚三年抱俩……他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在外边一个人住,逢年过节才回一趟老宅,算到今天,弥月见到谢家全员到齐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她其实连人都没有认全。
不过今晚,却是都认识齐了。
一番寒暄过后,大家入座,佣人陆续上菜,负责今日晚宴的厨师是国宴出身,菜色古色古香,照顾了多方口味。
弥月不吃辣,无意中夹到一片辣椒,登时感觉像是在嗓子里点了一把火,火烧火燎的刺痛感觉一下子顺着喉咙上来,眼前有那么好几秒一片空白。
谢不琢立刻要厨房送来冰牛奶,让她含在口中,别咽下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弥月鼻尖都辣红了,眼里全是热泪,稍微一眨就流下来,谢不琢没忍住笑了,抬手抽过一张纸,轻轻替她揩掉淌在脸颊上的泪。
有好几秒,弥月被辣到意识几乎完全丧失,视线朦胧一片,等回过神来,发现气氛有点儿异常,谢家从上到下,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这边。
怎么了吗?
弥月有点懵,不明所以的看着谢不琢。
谢不琢则是十分坦然,给她夹了一筷子桃仁冬菇,让她再解一解辣。
饭后,弥月才知道,方才餐桌上出现的那一瞬不约而同的安静是怎么一回事。
“就!从小到大,我都没见过我哥这么照顾一个人,真是太神奇了!老实说,我以为你俩在一块儿,是你照顾他比较多,”饭后,谢梨和她叭叭,“因为我哥小时候身体不好嘛,然后被送到海边疗养,被人伺候惯了,也很难说去照顾别人什么的。”
其实不光是谢不琢,谢家人基本就没有会照顾人的。今天在餐桌上,谢不琢简直体贴的过分了。
弥月回想起初见谢不琢的印象,慢慢有点回过味来,而后弯了弯唇。
感觉心里好像有一股暖流回荡。
谢梨说,“好啦,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还要去放烟花呢吧,我刚看到我哥从书房出来了,应该聊完了。”
弥月点点头,邀她一起去。
“我不当电灯泡,我会被打死的!”谢梨吐了吐舌头,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我去找我朋友!约了局的!”
谢梨说着便出门了,弥月则打算去找谢不琢,刚走几步,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瞥一眼,是陌生号码,接起来,却是个熟悉的声音。
“弥月。”
时隔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弥月居然有一瞬间的怔愣和陌生,感觉恍如隔世。
“闻琛?”
“是我,听不出来了?”闻琛在那头笑了下。
“没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吗?”弥月轻轻握着手机。
“只是想说一声新年快乐。”闻琛在那边的语气很平淡,平淡中,似乎又藏着一点什么。
弥月说,“谢谢,你也是。”
通话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闻琛开口,“听说你没有回c市过年。”
闻琛此人,和人说话向来是留有余地的,弥月不认为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和钱家断绝关系的事,只是装作不知情罢了。
于是她干脆把事情说清楚,“嗯,我留在A市,以后再也不会回去了。”
果然,闻琛并没有惊讶,只说,“嗯。”顿了顿,他又开口,“听钱孟乐说,你正在找工作,闻氏正在开拓A市市场,很需要人手,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帮忙,薪水好谈。”
从闻氏辞职,再回到闻氏去工作吗?
弥月摇摇头,正要开口,身后忽然有人靠近,而后传来漫不经心、像是没留意到她在打电话的一声。
“弥月,走了,去放烟花。”
男人调子懒散,咬字却清晰,加上距离很近,毫不费力的就通过手机,传到了另一端那个人的耳朵里。
弥月转头。
谢不琢挑了下眉,像是现在才发现她才打电话似的,然而闻琛听到那头的男人并没抱歉,而是继续懒洋洋地问,“钱孟乐打来的,还是谢梨这个不着调的又约你去酒吧?”
……语气熟稔到,好像两个人已经亲密的不能再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