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逐渐回暖,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有春天的样子,庄怀吟每天走过的屏安路上的银杏树有一些枝干长出嫩芽,但是一点儿也不明显,大家厚厚的棉袄也都脱下,换上校服。
门卫查人又开始严格了,现在不仅仅是周一升国旗要穿校服,每天都要穿,并且要排队出校门,要校园卡,没有卡的要班主任批的请假条。
齐冬越跑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气喘吁吁:“报告!!!老师我来晚了。”
这天是生物早自习,老刘一直都来的蛮早,由于平时齐冬越早自习非常不给老刘面子,总是睡觉,所以逮到机会他也不放过:“来了啊?怎么不再晚一点来啊?再来晚一点就下课了。”
齐冬越挠挠头,尴尬笑笑:“那不能啊,我还要背书呢。”
讲台上老刘脸上非常凶,他于是补一句:“食堂人太多了,不能饿肚子啊要吃饱了才能好好读书您说是不是啊?”
想到平时表现,老刘说:“吃饱了也见你趴着睡觉啊,别跟我说这个了,你这不是第一次,拿着书站在外面去。”
在外面还能更好偷懒,齐冬越嘴角都有点压不住了,抑制住自己狂喜的内心及脸蛋,“好嘞。”
老刘摇摇头,没说什么,拿他没办法啊,他只能干着急,物化生三门生物最差不是没有原因。
庄怀吟抬头看两人的对峙,“冬越开始住寝不习惯吗?和老刘在打商量?”
徐西淮回他:“可能早上没去过食堂,人挺多的。”
庄怀吟说:“那你早上怎么办啊?”
徐西淮早上一直来的都蛮早的,和庄怀吟差不多,有些时候在大理石广场能一起碰到上来。
教室读书声嘈杂,老刘坐在讲台上低着头用笔写东西,后排的两人说着话。
徐西淮说:“起早一点,就没什么人。”
庄怀吟转头看他:“嗯,是哦。”想到什么又说:“张秋来搬过去了吗?”
徐西淮答:“还没,应该要过几天,这几天就齐一个人住。”
庄怀吟好奇:“他会来烦你吗?”想到齐冬越在他的隔壁,又是一个话痨:“寝室怎么样?”
庄怀吟没有去过一中的寝室,以前总是听班上住宿的人的吐槽,但是徐西淮没有说过,因为庄怀吟没有问过。
但是他又觉得应该不会太差吧,否则要学生怎么住这么久时间。
徐西淮的语气带着点烦躁,但不是因为庄怀吟,而是脑袋里想起这几天的寝室生活,说:“挺烦的,但过几天就好了。”
庄怀吟脑袋里全是齐冬越在徐西淮耳朵边说来说去的情景,而且特大声:“哈哈哈我猜也是,他好多话,但是我觉得蛮好的。”
徐西淮觉得庄怀吟应该想知道齐冬越如何烦自己,又或者总觉得说出来庄怀吟会笑。
于是他又说:“洗澡卡和水卡分开的,充钱的他没分清楚,在水卡充了一百块,够他花四年了,洗澡的时候才发现他洗澡卡没钱。”
庄怀吟不出他意外地笑了,弯起眼睛追着徐西淮问:“然后呢?”
他继续接着说:“跑来我这里洗的,拿我的卡。然后发现衣服没拿,我去隔壁给他的。洗完回去的时候他吃泡面,我出门的时候看到老徐来查寝,查到齐冬越隔壁的时候他应该也知道,于是立马关灯锁门来到我这边,躲我这厕所来了,还问我齐冬越不是住寝了吗,怎么还没回来,以前也没见他这么热爱学习啊。冬越出来叨叨了老徐好久。”
徐西淮本来往庄那边偏了一点儿,老刘应该看出了一点端倪,或者坐久了只是想活动一下,他从讲台下来,在两组桌子中间走到这边来。
庄怀吟为了不被发现,捂着嘴笑,最后强迫自己坐正,嘴巴里小声读书。
老刘经过他旁边,从后面绕到后门,出去了。
齐冬越应该要遭殃了……
徐西淮接着会没有回的问题:“至于寝室……虽然没有上床下桌也没有空调,但是因为是一个人,所以也蛮好的。”
庄怀吟说:“嗯嗯,别的学校应该也这样,四中应该要好一点,环境也很好。”
徐西淮看到庄怀吟的眼神和别的时候不太一样,于是试探性问他:“在外面住不好吗?”
庄怀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啊?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又可能是觉得刚才自己打听了寝室的问题:“我只是随便问问啦。”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他内心也升起了一点这样的念头,庄怀吟一直没有住过寝室,在徐西淮刚才的描绘里,这样的生活还蛮好的,他有点想要尝试。
可能没有经历过吧,最重要的是好朋友都在一起,随意争吵打闹,可以相互窜门,相互“通风报信”。
庄怀吟怕老刘突然进来往这个方向看,于是他很小声地趴着问:“我有点想住寝。”
徐西淮只能看着他的脑袋,盯着他的头发沉默了两秒,才开口:“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刚才还说外面不是住的不好。
庄怀吟的理由超级简单:“没试过,想尝试一下。”
好多人巴不得出来住呢,庄怀吟却想进去。
徐西淮不可能拒绝他的想法,但是想到高二只剩下这个学期,他说:“高三我们去外区,离宿舍很远,要走蛮久的,高二只剩下这个学期。”
庄怀吟刚才没想到这个:“啊,也是哦,那还是不要了,我从内区走到校门口都感觉要走好久,而且高三本就紧张。”
叮——叮——
铃声响起,庄怀吟刚说完震惊了一下不自觉“啊?”
他挠挠头:“这么快就过去了?不好意思啊,和我说话说过去了,这早自习什么也没学到。”
徐西淮回他:“读了半节课,冬越迟到了半节课。”
庄怀吟说:“也是。”
齐冬越到教室的时候脸色不太好,老刘应该训了他,因为庄怀吟刚才和徐西淮说话的时候偷偷往门方向看,老刘把前后的门都带上了。
齐冬越坐在位子上没趴着,把生物书张得很开,仿佛要把所有知识都吸进脑袋。
庄怀吟开玩笑说:“冬越你疯啦?”
齐冬越继续他手上的事:“怀吟你别打扰我,我正在吸收生物之精华,我现在内疚死了,啊——”
齐冬越这个样子更像是疯了:“老刘和你说了什么吗?”
齐冬越终于趴在桌子上脸朝着他这边:“没说才好呢,他苦口婆心说了好多,还给我分析试卷,拿他的手机给我分析,我何德何能啊?啊啊啊——我要愧疚死了,我决定了我生物一定要好好学呜呜我不能对不起他。”
然后齐冬越突然转移话题:“对了,我们学生会的福利来了,过几天琴河中学运动会,学生会有一部分人能去看,坐公交,公费!!不要上课,怎么样?”
庄怀吟疑惑:“他们运动会我们可以去看?”
齐冬简单解释:“嗯,学校之间相互交流么,之后应该还有交换书信的活动,溪余的学校之间都可以。”
虽然他很想去一睹琴河,并且享受运动会的氛围,但是还是课程比较重要,别耽误个一天,回来阿数就不是他想像中的阿数了,老徐能直接从第十页讲到第三十页。
“会占用课的时间吗?”
齐冬越说:“今年的可能会,去年赶上周六,咱学校正好在考试,就没去,今年在星期四,应该是要耽误课了。哎呀,也不太好,算了不去了,没什么好看的,学生会一点也不好!什么狗屁会长!”
庄怀吟觉得他情绪过于起伏:“你别冲动,还是蛮好的。”
过了几天之后张秋来才搬过来,在生物自习和徐西淮说的关于寝室的话题之后他就没有再问。
但其实他好奇的问题还有很多,比如张秋来为什么能和齐冬越一起住,他们都不是在一个班级,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想到他自己,如果真的住宿舍的话能不能和徐西淮一起住。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有朝一日竟然这样锲而不舍热衷于住寝室。
罗阿姨和三三那里这么好怎么还想着上床下床的没有空调的宿舍,真的是冬天冻不死自己。
于是几天后庄怀吟再一次和徐西淮一起上完晚自习放了学去食堂吃宵夜的时候开了口:“不同班级之间也可以一起住的吗?”
徐西淮知道他是说张秋来的事:“两边老师同意了就行。”
庄怀吟又追着问:“张秋来为什么和齐冬越住?”
两个人都放缓了步子,徐西淮像上次早自习一样,转头看着庄怀吟,两个人都不说话。
庄怀吟也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徐西淮眼神不太一样,但没有冷淡,于是他先打破寂静:“怎么啦?”
徐西淮终于开口:“张秋来和原来室友发生了矛盾,关系不太好。”
得到了答案,庄怀吟没再多问:“噢噢,今晚吃什么?我还去过二楼,去二楼吧。”
徐西淮回:“好,我请你。”
庄怀吟立马拒绝:“不要不要,今天我带卡啦,我自己刷,感觉白嫖了你好多饭。”几乎每次来食堂都是徐西淮请的。
徐西淮没觉得有什么关系:“没事,我请吧。”
庄怀吟说:“好啊,那我不客气咯。”
吃完回来时高三正放学,有同学往这边走,但其实分不清是不是高三的学生,因为有一部分高一高二的同学也会打完铃再在教室学一会儿,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会宿舍。
庄怀吟不着急,他白天跟罗素盈说好了晚上会晚点回。
他还是走到那盏很高很暖黄的灯下面,影子把他们拉得很长。
还没有到时庄怀吟跟走在他旁边的徐西淮说:“西淮你走快一点,我在你后面。”
但徐西淮没有动,庄怀吟于是拿手推推他后背,催促着他往前面路灯走,徐西淮就按着他的指令走,还是时不时回头看。
徐西淮总觉得庄怀吟会趁他没转头看不见他的时候跑掉——
肯定不是往他的方向跑,往相反方向。
但是这完全是多虑或者不存在的事,因为另一条路由于施工早就被封了。
越靠近高的路灯的时候徐西淮的影子就越长然后又变短,但是由于他一直往前走,影子也跟着向前。
庄怀吟就在后面踩他的影子,徐西淮还能听见他的笑声。
“西淮你别走那么直,你走歪一点,让我不要那么容易踩到。”庄怀吟他后面说。
于是徐西淮往左走一点,影子也跟着往左移,长度也跟着变换,庄怀吟专注地看着地面,脚走来走去去碰徐西淮不断移动的影子。
以至于徐西淮已经转过身看着他。
他没有站着不动,而是往庄怀吟的方向走,庄怀吟看到影子在后退,还是没有抬头,边笑边往后退。
徐西淮又走直线,离路灯越来越远,影子越来越长,庄怀吟要小跑后退才能才到徐西淮的“头”,他轻而易举地站在阴影里,罩着他全身上下。
然后徐西淮突然跑过来,在庄怀吟正好抬头的时候把他抱住了。
影子快速缩短重合。
脸铺过一阵很小的风,徐西淮的手搭在他的背上,很轻很轻,但是衣服料子不厚,背能传来徐西淮手温热的触感,但更温热的是他的胸膛,也许有一半是自己的温度。
庄怀吟茫然地说不出话,下巴搭在徐西淮的肩膀上,双手无处安放悬在空中。
最后他再一次感知到背的触感,于是同样很轻很轻地,贴在了徐西淮的背上。
庄怀吟试探性问:“怎么了?”
据他观察从放学到吃完夜宵都没有不开心呐。
“没事。”徐西淮说完就松开了,很快、很轻的一个拥抱。
庄怀吟还是歪着脑袋,徐西淮又重复一遍:“没事。”
庄怀吟看着徐西淮这个样子,还是怀疑:“真的没事?你现在好不正常啊,如果你难过的话我不介意也给你一个拥抱。”
如果这样的话,徐西淮很傻地想难过突然袭击脑海。
但此刻庄怀吟也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类似难过的情绪,眼前这个人……搞不懂。
徐西淮又说:“夜宵换拥抱,不介意吧?”
庄怀吟终于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事儿啊,当然可以啦,眼前这个人……还是搞不懂。
于是庄怀吟也回抱了徐西淮,就那样突然地靠近抱住他,力度没有控制住,有一点重。
庄怀吟的手没有像刚才那个一样放在背上,而是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下巴还是抵着肩膀,脚踮起来了一些,轮到徐西淮的手无处安放。
依旧很短,短到徐西淮正想把他的手贴在庄怀吟背上时,他就松开了。
“别说换不换的了。”庄怀吟又说:“我要回家啦。”
徐西淮回:“嗯。”
上次吃夜宵庄怀吟最后也是说“我要回家啦”,然后就走了。
他本来也就这样走了,并且他都走了一段路了,回头的时候看到徐西淮站在两节台阶上,往他这个方向看。
庄怀吟想到了什么又回去在徐西淮面前站定,加一句:“明天见。”
徐西淮对着他笑,由于他站在两节台阶上,庄怀吟仰头看他,显得非常温柔,徐西淮语气柔软,也说“明天见。”
庄怀吟挥挥手当做告别,真的回去了。
【庄怀吟:遗憾是什么?】
【夏安:今天晚上回家没和我打招呼。】
【夏安:明天会见吗?】
【庄怀吟:回家了,明天见。】
过年玩的双盲诗小游戏,要很快回答很快问问题的小游戏,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不是回答这一个问题,难道不能回答上一个问题吗?
玩完了就没再去看,只是变成聊天记录,可是庄怀吟在走了一段路程后还是模模糊糊想起,是玩笑话吗?
关于庄怀吟写的“遗憾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这一个问题徐西淮是来不及看到的。
但是庄怀吟能看到,能看到徐西淮说的“今天晚上回家没和我打招呼”,于是下一次轮到他回答时,他说:“回家了,明天见。”
而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牛头不对马嘴,徐西淮写的问题是:“明天会见吗?”
明天会见吗?
明天见。
徐西淮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愿意站在那两节台阶上,最不济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
但他得到了最好的结果,那个人转身又回来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发现自己游戏的小心思。
也许,也许不管是不是真的,庄怀吟都不想徐西淮遗憾吧。
即使那句话和自己说“今晚的月亮很圆”一样是胡诌,看着对话框依旧会不好受,因为“遗憾”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令人欢喜的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