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
险象环生 雪吟五上九华山
清歌断肠 掬贤三改木兰花
九月八日上午,也就是白雪吟和李莉从京城回到蓉阳县的那第二天,白雪吟到彭婕家去接盼盼,她把情况向彭婕和裘兴隆讲述了一遍。
裘兴隆气忿地说:“旧社会是穷死不做贼,屈死不告状,这些话拿到今天来怎么还适用啊。大不了一死,他妈的一命换一命,没什么可怕的。”
白雪吟为裘兴隆的慷慨仗义所感动,但她觉得还是不能莽撞:“裘老师,咱们还是不要走极端,现在是文化学习活动的特殊时期,总会有能讲出道理的那一天,就先忍耐着吧,看看时局的变化。”
彭婕担心的说:“雪吟呐,现在看不是忍耐不忍耐的问题呀,你看那孟克,要不是我姐去省里找人,孟克就被他们折磨死了。”
裘兴隆老师叹着气说:“彭婕说的对呀,雪吟,你和李莉呀,商量一下,要我看是三十六计,走也上了。”
白雪吟确实是想过走这一步棋,和李莉两个人多出去。可是往哪儿去呀?不管你躲到哪里去,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绝对会被抓回来的。没有人的地方,两个女孩子靠什么生存呢?躲到奶奶和妈妈那里去,那是绝对不行的。一旦事情要是败露了,俺妈妈和奶奶可就都完了。
裘兴隆见白雪吟不说话,以为是同意了他的建议。就说:“雪吟,事不宜迟啊,吕明修他们很快就会动手了。我建议你和李莉明天下午就走,我和彭婕给你们准备点儿钱和粮票。至于到哪里去?你就和李莉两个人商量着办吧。在外边儿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想办法跟我和彭婕联系。你们出走的事儿,其他任何人都不要让他们知道了。”
彭婕也说:“还是躲出去吧,只有躲出去才能保住命啊。吕明修和沈默久这些人呐?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和李莉的。就这么定了吧,我现在就去帮着你们准备钱和粮票儿。”
白雪吟感动得流下泪来。她拉着彭婕的手说:“彭姐,谢谢你和裘老师,我和李莉还是不能走啊。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啊,我要真的出逃了,一是家里的人就跟着遭殃了,二呢,好像我真的犯罪潜逃了。你看现在这个形势啊,跑到哪儿都没有藏身之地呀,跑到哪儿都得被他们抓回来。到那时候把罪证做实了,自己也就百口难辩了。另外,上告信上有那么多人签名啊,如果我和李莉我躲出去了,那么那些签名儿的人这都遭殃了。”
裘兴隆急得在地上来回走着,不停的说:“这可怎么办呢?这可怎么办呢?”
彭婕也只能安慰白雪吟的说:“两个大活人,也不过就是像上边儿告了他们的状,让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分了。”
白雪吟说:“彭姐,上告信上也有你的签名,万一他们要是按照签名儿追究起来,彭姐,你就说没有签名儿,我这边儿承认那个名字是我偷着签了你的名字。”
彭婕说:“今年已经签了名了,我也就不怕他们。”
白雪吟离开彭婕家,她已经约好了,要和李丽见面儿。在安邦桥头,她捧着白雪峰、白雪莲和吕艳艳往县城走。
白雪吟见白雪峰背着白雪莲的那个大包子,问白雪莲说:“不是下周回林场吗?怎么现在就要走啊?”
白雪莲说:“回林场还有事儿,不在家待了,爸爸老磨叨我和国文革的事儿,一天都烦死了。”
白雪峰说:“大姐,送完我二姐,我就到艳艳家,艳艳说他爸妈找我有事儿。”
白雪莲说:“大姐,你快回去吧,李莉来了,看着盼盼呢。”
白雪吟本想要嘱咐白雪莲和白雪峰,一旦自己出了事,要照顾好爸爸,话到嘴边儿上,她又咽了回去。因为白雪峰和白雪莲根本就不知道她白雪吟到北京去告状的事儿,他们俩也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后果 所以还是不跟他们讲的好。她对白雪莲说:“雪莲呐,在林场要照顾好自己哦。”说完,转身上了安邦桥。
白雪莲、白雪峰和吕艳艳看着白雪吟的背影。艳艳说:“我怎么看大姐心事重重的呢?”
白雪莲说:“艳艳也看出来了,你没看吗?大姐,好像有很多话要跟我说,犹犹豫豫的没有说,最后说了句让我照顾好自己。”
白雪峰问白雪莲说:“二姐,那你说大姐想要跟你说什么呢?”
白雪莲不屑的说:“还不是我和国文革的事儿,告诉我注意这个,注意那个的,好像我还是一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似的。”
白雪峰看着远去的白雪吟,说:“大姐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白雪莲说:“这我当然知道了,走吧,咱们快走吧,一会儿我赶不上这趟车了。”
白雪吟推开居安门,李莉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的方凳上坐着。见白雪吟回来了,急忙站起身,说:“你的宝贝女儿还在睡着,我来的时候他就睡着了。”
白雪吟走过去,两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白雪吟说:“我的小盼盼这一觉得睡到10点多呢。”
李莉抬起左手,看一眼手表:“现在刚9点呢,这盼盼是真能睡觉啊!”她突然问白雪吟“雪吟姐,不知道沈默久还有一个绰号是什么吗?”
白雪吟说:“不是叫‘沈大迷糊’吗,给他们上课他都能睡着了。”
李莉突然神秘的笑着说:“盼盼这么能睡觉,还真有点儿像沈默久啊!”
白雪吟推了一下李莉,嗔怪的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拿我寻开心。快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吧!”
李莉严肃起来,说:“到我哥那去了,挨了一顿骂,说咱俩这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吕明修和沈默久正想着找理由要收拾你们两个呢。你们的信都转回来啦,问题可就大了。”
白雪吟问:“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咱俩呀?”
李莉把情况向白雪吟详细的说了一下,至于怎么处理,李挚说还没有研究。但他说,工作是都保不住了。李莉不以为然的说:“大不了就当个无业游民呗!”
白雪吟叹了口气说:“可不会就这么简单呐,李莉呀,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呐。”
李莉不服气的说:“我就不信了,就这点事儿,还能把咱俩关到监狱里去啊。”
白雪吟点点头说:“咱们做好这个准备吧,他们是不会手软的。”
第二天一早,白雪吟避开蓉阳县城人的视线,绕路坐车到了九华山,下车后,她顶着炎炎烈日又走了十几里的山路,才气喘吁吁的来到石兵营,她找到了那株长在巨石上的松树,对着那株石上松的石兵营两块高耸的塔一样的石柱间,有一根竹杆插在那里,白雪吟知道这是妈妈顾掬贤留下的标记。白雪吟从仅能容两个人穿过的缝隙间走进石兵营,眼前全耸立着几人高的各种形状的石塔、石峰。白雪吟见左前方一个有一人宽的石缝中插一根竹杆,她穿过这石缝,再寻找另一根竹杆标记。就这样,她走出了有二三里地宽的石兵营,来到了沙弥庵那破旧的山门前。她想着应该怎么向奶奶和妈妈讲,小盼盼是要留在这里的,当她想出一个自己认为比较好的主意后,才敲响了庵门。
顾济秀和顾掬贤在沙弥庵完全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要说没人来,其实,人们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个地方。
顾掬贤判断肯定是女儿白雪吟,她急忙跑到庵门边,还是慎重的低声问:“是雪吟吧?”
白雪吟说:“是我,妈妈。”
顾掬贤开了门,见白雪吟身后背着盼盼,走得满脸都是汗,从白雪吟的神态上,她判断可能是出了什么事。
顾掬贤从白雪吟背上解下盼盼,抱在怀里,盼盼还在睡觉。
就在庵院中,白雪吟把情况简单向顾掬贤说了一遍,估及可能发生的后果。
白雪吟说:“妈妈,我把小盼盼留在山上,你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再下山啊。你放心,无论出什么事,女儿都会坚持挺过去的,你不必担心。现在上边斗争挺激烈的,你天天听收音机,也知道吧。批《水浒》其实是指向我们敬爱的希望和精神上的支柱,他们是痴心妄想啊!我们敬爱的精神支柱在全国人民心目中的位置,是任何诽谤和污蔑都不可动摇的。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把矛头指向我们的崇敬和老同志,就等于指向了我们党和全国人民,这应该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最后疯狂。我相信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顾掬贤含泪望着女儿白雪吟说:“咳,也怪妈妈,听你奶奶的话就好了。我没想到哇,上上下下竟然都是他们文化学习活动小组的人啊,他们这么漠视百姓的意见,甚至是欺压、出卖老百姓啊!现在又把矛头指向了我们崇敬的老同志们,文化学习活动小组这样丧心病狂、肆无忌惮,末日确实不远了。”
“唉,妈妈,现在就不说这些话了,就是不到京城去告状,吕明修也会想别的办法整我的,是祸躲不过。别让奶奶知道这事,就说我要去上大学,先把孩子放这吧。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若是没什么事发生,我半个月后来你这里。不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妈妈千万别担心啊!你和奶奶可要保重身体啊!”
顾济秀见好长时间顾掬贤没回后院,她来到前院,见白雪吟和顾掬贤在院子里聊天,疑惑的问:
“怎么不进后院啊,聊什么呢?”
顾掬贤和白雪吟见顾济秀正从台阶下来,忙擦干眼泪。
顾掬贤笑着说:“姑妈,雪吟要到省城上大学,想把盼盼放这里,我正为难呢,放这怎么办啊?”
顾济秀来到她俩身边,从顾掬贤怀里抱过熟睡的盼盼说:“阿弥陀佛,咱俩大活人还看不好个孩子吗?可是雪吟哪,奶奶有个条件啊,可不能老这么山上山下的跑啊?这万一要是出点事儿,我们就悔之不及了——你答应奶奶,至少半年不要再来了,不是奶奶心狠,我是怕你妈妈出事啊!雪吟哪,你想想,现在的那些Z反派都是疯了,他们可都是没有人性的魔鬼呀,连那些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的老功臣,啊,是老革命,他们都不放过啊,何况你妈妈这种身份啊!”说罢,顾济秀泪如泉涌“我们现在只能这样阴一半阳一半地活着啊!躲过这场劫难就好啦,大劫之后必有大福啊!”
顾掬贤和白雪吟也都泣不成声。
白雪吟说:“奶奶放心吧,我知道妈妈和奶奶死里逃生,这二十多年的东藏西躲不容易啊,孙女明白奶奶的意思,不能为了暂时的感情害了妈妈,我会按奶奶的话做的。”
顾济秀叹了一口气说:“雪吟哪,别怪奶奶心狠,实在是没办法啊,奶奶担心你妈妈的安全啊!等那些丰都城里的大鬼小鬼们都被收回去了,你妈妈才可以堂堂正正的做人啊!”
娘三个都痛哭起来,命运为什么这样不公平啊,三代善良的弱女子竟然在这广阔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难以容身。盼盼醒了,见三个人痛哭,这第四代的小女人盼盼也吓得哭了起来了。
白雪吟流着泪跟顾济秀和顾掬贤说:“我也就不到后院了,盼盼就让奶奶和妈妈多操心了,我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下,奶奶和妈妈多保重身体吧。”说罢转身低头走出庵门。
顾济秀哭着说:“阿弥陀佛,这是怎么说的,来了总得住一天啊,是生奶奶气了吗?”
顾掬贤泣不成声,她拉住白雪吟说不出话来,只是流着泪。
白雪吟本来想在这沙弥庵时间越短,奶奶妈妈就越安全,她是怕吕明修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找她呀,哪里会对奶奶的话生气啊,加之自己究竟会怎么样,前路难以预测啊!但她想了想,只好留下,娘仨回到后院住房。
顾掬贤做好了晚饭,一小盆玉米面和着一多半山野菜的糊糊粥,一盘腌制的山野菜咸菜。
白雪吟知道,这是奶奶和妈妈招待她的最好的一顿饭了。
白雪吟含着泪给奶奶顾济秀和妈妈顾掬贤都盛了满满的一碗,自己也盛了一碗。
娘三个就像吃饺子一样的香美。
白雪吟又给奶奶顾济秀和妈妈顾掬贤盛了一碗,自己也盛了多半碗,说:“妈妈,现在什么都是靠票买,你们怎么能弄到的玉米面呀?”
顾掬贤咽下一口糊糊粥,说:“一饭一菜,来之不易呀!”
顾济秀怕说起这些来引起孙女白雪吟的伤心,微笑着说:“食不言,寝不语!”
顾掬贤明白顾济秀的用意,说:“听从奶奶的教诲,吃完饭妈妈再跟你讲吧!”
白雪吟想到在中学时学过的一篇文言文《捕蛇者说》,白雪人现在还能背诵这篇文章,那最后一段是:“余闻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呜呼!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为之说,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现在妈妈隐居深山老林里,不就是躲避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这猛于虎的苛政吗!
吃过晚饭,白雪吟把碗筷收拾过去洗好,又回到顾济秀和顾掬贤的卧室。
顾济秀看着在自己床上睡得正浓的盼盼说:“小盼盼也快醒了吧?”
白雪吟来到床边,爱抚的摸着盼盼那绒黑的头发:“这孩子可能睡觉了,要到十点钟才能醒,醒了就叫着要吃奶。”
顾掬贤忧虑着小盼盼的饭食,说:“孩子正吃奶,这这荒辟的大山里,我这小孙女的饭食可怎么办呢?”
白雪吟指着床头自己带的背包说:“妈妈,包里有三袋奶粉,奶瓶什么的都有;到时候我再托人买奶粉,另外包里还有三斤糖,颜色红不红黑不黑的,听说是古巴给咱们国家的,可以喂她玉米面粥。”
顾济秀很有信心的,也是为了安慰顾掬贤和白雪吟,她说:“这有两个大活人呢,孩子饿不着,我到紫竹庵那边山村去想办法。”
顾掬贤感激的望着顾济秀,对白雪吟说:“你奶奶每个月都要绕到原来住的紫竹庵那里去给村民看病,顺便搞些吃的回来,一来一往就得一周的时间。玉米面都是奶奶从十多里地外的山村背回来的。我呢,每天都到后山去采山野菜,有时碰运气还能捡上几个山鸟蛋回来。”
顾济秀对顾掬贤说:“掬贤,明天姑妈给你化好妆,你去送雪吟,顺便从山下买两只母鸡回来,下了蛋就是小盼盼的口粮了。”
顾掬贤点点头说:“好啊,这个办法好。”
白雪吟又想起在中学学过的一篇柳永的文章……《捕蛇者说》,如今,她从内心深处领会了这篇文章的深刻含义。奶奶和妈妈虽然遁居深山、艰苦度日,可是,这里却没有那种严酷的政治斗争。想想现这无产阶级文化学习活动时期,在在社会上生活该多么艰难哪:学段落、背三篇、“三敬三祝”、检举揭发、忆苦思甜、开批审会、反右倾、“批孔”等等,哪一项活动都要触及人们的灵魂,人们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就说爸爸白森,乃至所有的知识分子、老干部……三天被批审,两天要检查,饱受身心和人格的摧残、污辱。就连自己这样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青年人都不能幸免啊!还是奶奶和妈妈在这里更清静安宁啊!假如自己有这可能,宁可远离险恶的人世间。
顾济秀开始了每晚上的功课——把腿盘起,两脚心尽量向上;两手心朝上放在双膝上,右手张开,左手握起但又伸出食指和中指;腰肢挺拔、肩背微涵;两眼似睁似闭的坐在外间观音菩萨像前的跪垫上。
顾掬贤拉了白雪吟一下,低声说:“我们到院子里去走走吧!”
白雪吟和顾掬贤来到院子里,青悠悠的月光撒在庵院那破旧的青砖地及砖缝中顽强的长出的山草上。
白雪吟问顾掬贤:“妈妈,以前奶奶不是白天做功吗?怎么现在改在晚间了?”
“白天还要张罗着吃的啊,奶奶要到乡下去,在家呢,有时要到山上去挖野菜。晚上还心静一些。”顾掬贤挽着白雪吟的手“依据妈妈的经验哪,吕明修这伙人看到你们上告的材料一定会恼羞成怒啊,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你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妈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怎样残酷艰难,都要咬紧牙关挺过来。留得青山大,不怕没柴烧哇!我相信我雪吟的意志和坚强。”
这沙弥庵的夜啊,真是静极了,稍有一点微风摇动树叶,那细小杂乱的树叶摇动的声音都会听得清清楚楚;时而有夜鸟争巢的叽叽声,或者山中动物偶尔的嚎叫声,但这些声音越发显得沙弥庵的空寂和沉静。
顾掬贤说:“雪吟呐,妈妈刚才填了一首菩萨蛮,妈妈背给你听好吗?”
白雪吟依偎着顾掬贤,说:“好啊,我吴琪妈妈和爸爸也常写些诗词,我自己也受他们感染,挺喜欢诗词的。”
顾掬贤诵读着:
林深草长风如烟。
空山吞泪二十年,
何时是归期,
月色入尼庵。
幸有女儿在,
唤醒人间爱,
弱女豪气壮,
迎得东方白。
顾掬贤背完,已是泪流满面,不过夜色中,白雪吟并未看见。
白雪吟呢,也已是泣不成声。
顾掬贤安慰着白雪吟说:“妈妈相信,只要有老同志这一批革命家在,这一切就都会过去的,也都会有个重新认识。雪吟,你领会了妈妈这首词的用意了?”
白雪吟说:“感谢妈妈的良苦用心啊,你上面的是说自己和奶奶二十年的艰苦都撑过来了,因为你们相信会有归期的,这是你们的精神支柱吧!下一阙前两句写我们母女情深,这是新的力量和支持,后两句是鼓励女儿,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虽然是弱小女子,只要有豪气在,就能迎得东方日出啊。是不是这个意思啊?”
顾掬贤抱住白雪吟不停地拍打着白雪吟的后背,感叹的说:“女儿呀,人生多磨难哪,哪个人都不会一生事事平安顺畅。就说妈妈吧,有个幸福的幼年和少年。你外公外婆就我这么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哇!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外公把田宅都捐给了新四军和人民政府,最后却被当成反革命投毒给枪杀了。妈妈躲进深山,日日煎熬,熬过了二十多年哪!”
白雪吟实在不忍心让倍受煎熬、过着野人一样生活的妈妈和奶奶再为自己担惊受怕,她说:“妈妈,我和李莉分析了现在的处境,定个最坏的罪名就是诬告革命干部,总不至于定到反党反文化学习活动上去。大不了就是批审,我爸爸白森就被批审习惯了,每次批审回来,洗完脸就要吃饭,能吃能睡的。习以为常了,反正被批审的又不是几个人,全国得有几千万的人被批审吧,连那些各领域知名大家们的都被批审呢,老百姓挨批挨斗的算个啥呀!”
“雪吟,你能这样想就好哇,妈妈这心里也就宽敞豁亮多了。”顾掬贤抚摸着白雪吟的头发。
母女俩又站起来在庵院中踱着步,娘俩谁都没有再讲话。
过了好一阵子,白雪吟说:“妈妈,我模仿过去背的欧阳修的《木兰花》试做了一首词,我念给妈妈听好吗?”
“好吧,你是刚做的还是以前做的啊?”顾掬贤问女儿。
白雪吟说:“是刚刚想出来的啊。”
“那好哇,正可表诉我女儿此刻的心情啊!”顾掬贤说。
白雪吟沉思片刻,说:“妈妈,那我念给你听——
《木兰花》
离娘不知路远近,
世态炎凉多少闷。
此去渐远歌当哭,
山高水深凭谁问。
微风敲竹秋韵,
万叶千声皆是恨,
雪吟欢笑梦中寻,
梦又不成灯将烬。”
白雪吟暗自流着泪,念完了这首词。
顾掬贤爱抚的摸着白雪吟的面颊,她摸到了白雪吟脸上的泪水,掏出手帕给她擦着。
顾掬贤说:“雪吟哪,你此刻的心情妈妈能理解,你感到孤立无助,前途未卜,但妈妈想把你这首词改动一下,你一句一句再念一遍。”
白雪吟念着:“离娘不知路远近”。
顾掬贤说:“此句可改成‘此去不知路远近。’”。
白雪吟念第二句,“世态炎凉多少闷。”
顾掬贤说:“这句可以。”
白雪吟说:“此去渐远歌当哭。”
顾掬贤说:“这句应改为‘渐行渐远志更坚’啊,女儿一定要坚强起来,要靠意志迎接困难,战胜困难。”
白雪吟说:“山高水深凭谁问”。
“雪吟啊,要知道妈妈时刻盼你早日归来,这句就改成‘山高水深慈母心’吧。”
白雪吟激动地抱住顾掬贤说:“放心吧,妈妈,我知道你和奶奶会时刻牵挂我的,这种牵挂就是女儿的希望啊。”
白雪吟又念下一句:“微风敲竹秋韵。”
顾掬贤点点头。
“万叶千声皆是恨”
“这句好,没有恨就没有爱,恨也是一种力量啊。”
“雪吟欢笑梦中寻”。
“这句要改,梦中寻欢笑总是暂时的,虚无缥缈的。这句应改为‘暂把欢笑梦中寻’,因为你面前的艰难是暂时的,妈妈相信,你也要相信这一点啊!还有最后一句了吧?”
白雪吟说:“最后一句是:梦又不成灯将烬。”
顾掬贤摇摇头说:“太悲观了,连梦都做不成,灯又快烧完了,这句改成‘阴阴暗夜终有尽。’恶势力终究会被正义战胜啊。”
白雪吟点点头,说:“妈妈放心吧,我把你改后的词念一遍吧:
此去不知路远近,
世态炎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志更坚,
山高水深慈母心。
微风敲竹秋韵,
万叶千声皆是恨。
暂把欢笑梦中寻,
阴阴暗夜终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