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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回

路漫漫兮 老少二人告诉状

风萧萧兮 伤心一病卧城郊

蓉阳县一九七五年的这个“九?一七”大案造成许许多多涉案家庭的恐惧和忧虑。这么大的案子,这是蓉阳县人前所未有的,造成人们极大的不安和惊恐。

和所谓涉案人员的正常往来全都当成是有目的性的串连,亲戚牵亲戚,朋友牵朋友,反革命成员数额呈几何基数增长,甚至牵连到十几个省市。大家都熟悉的可敬的高阳书记作为重犯戴着县钢铁厂特制的七十多斤重的脚镣,老伴许萍得知高阳入狱病情加重,只三天就卧床不起了;白雪吟一家全都被监管起来;吕向阳家呢,老两口双双入狱,家里扔下吕艳艳一个人孤苦伶仃;李莉入狱,全家被看管;国仁头脑快,先行揭发吕向阳、高阳等人所谓罪行、痛哭流涕向女婿吕明修和沈默久诚恳承认犯了错误、受白雪吟等人的蒙蔽,才幸免入狱,一中的雷鸣老师及岳母刘奶奶也都被捕入狱。刘奶奶入狱三天一头撞死在狱中,她的女儿雷鸣老师的爱人刘桂花也被看管在单位,刘桂花的女儿侯丽英在外地也不能幸免;裘五妹一家呢,裘五妹和儿子孟克也作为重犯关在监狱中。

“九?一七”大案对蓉阳县人民是一场大灾难,涉及到的家庭达一千七百一十三户,涉案人员四千九百八十六人,蓉阳县许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其他与本案无关的人每天也都是提心吊胆,说不定什么时候有谁说一句话就可以进监狱,每个人都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在吕向阳家,十九岁的吕艳艳每天晚上早早的就把大门锁好。十月十六日,这个阴雨连绵的晚上,快十点了,吕艳艳躺在床上想着爸爸吕向阳和妈妈叶亚男。

吕艳艳想到半月前国文革跟她讲过,说是一定想办法让吕伯伯和伯母出狱回家,可是半个月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吕艳艳知道国文革对这“九?一七”大案特别不满,因为把他最爱的白雪莲也抓了起来。

吕艳艳想:“国文革有什么办法啊?除非他求哥哥吕明修说情,可是,哥哥吕明修已经疯了,他六亲不认了啊!连自己找吕明修都不成,他国文革还能怎么样啊!这‘九?一七’大案主要是吕明修和沈默久说了算。”

吕艳艳一想到哥哥吕明修,气得直咬牙:爸爸说他是个畜牲,爸爸和妈妈说,宁可死也不会向他求情。吕艳艳想到白森叔叔这一家一个都未能逃过这一劫难,雪莲姐被捕入狱,雪峰被学校看管起来了。也不知白雪峰现在怎么样了。吕艳艳掉下泪来。

吕艳艳忽然听到门铃响,把她吓了一跳。吕艳艳紧紧地抱着枕头,沉静一会儿,听到门铃还在响。

吕艳艳想:说不定是白雪峰逃出来了。白雪峰每天都和一些被看管的人睡在一个办公室里,管的也不算太严。

吕艳艳推开房门,见下了一天的雨还没有停,拿起放在门边的雨伞,来到大门旁问:“是谁呀?”

听到一个粗声大气的声音说:“我们是公安局的,开门。”

听说是公安局的,吕艳艳吓了一跳。

但她没有开门,问:“我们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你们有事明天来,这三更半夜的我不能开门。”

这时听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艳艳,开门,我和你爸爸回来了。”

吕艳艳听出是妈妈的声音,把重重的顶在院门上的大木头搬开,又把门插棍拉开,门开了。

站在雨中有四个人影。其中一个高个子对吕向阳说:“你们俩就进去吧,要记住,不准外出,不准和任何人接触,要闭门思过。”说完跟另一个人走了。显然这两个公安人员是押送吕向阳和叶亚男的。

吕向阳和叶亚男进了院子。吕艳艳又把门插好,用大木头顶上。

进屋后,吕艳艳高兴的问:“是不是都被放出来了?”

吕向阳气忿的说:“我他妈不想出来,宁可死在监狱里,听说是国文革把我跟你妈妈弄出来的,不知他们又搞什么鬼,别人还都押在里边。”

吕向阳说着把裤脚挽起来。

吕艳艳见吕向阳两个脚脖子红肿,有的地方已经发炎,心疼的说:“爸爸,这腿是他们打的吗?”

叶亚男见了,俯下身去仔细查看,惊问:“这是怎么搞的?”

吕向阳骂道:“他妈的这帮兔崽子,我每天戴着七十多斤重的脚镣,能好吗?他们是想让我死在监狱里。我偏不死,我就等着看吕明修、沈默久这些人死。”

叶亚男问:“别人也这样吗?”

“我哪知道,进去后关在小号里了。高阳书记、杜施正、方玉晴甚至白雪吟、李莉恐怕都是这样,听说他们也都分别关在小号里。”吕向阳很为这些人担心。

吕艳艳问:“爸爸,什么是小号啊?”

“什么是小号,就是一个人的小牢房,又湿又闷;快去烧点热水,我从进去到现在,没脱过衣服,我先洗洗;亚男去烧饭吧,先吃顿饱饭。他妈的,这帮狗东西,真够狠的呀。”吕向阳骂着。

叶亚男想到白雪吟边烧饭边流泪,听吕向阳说是国文革把她和老丑弄出来的。国文革还真的有本事,可他是怎么弄出来的呢?能不能把高阳、方玉晴、白雪吟和李莉也弄出来呢?她想这国文革是不是求的吕明修呢,她想明天要去找国文革,求他把高阳、方玉晴、雪吟和李莉等人给弄出来。

到凌晨一点,大家才睡下。

吕向阳和叶亚男却睡不着觉。

吕向阳问叶亚男:“你见过白雪吟吗?”

叶亚男说:“我也盼着见到她,让孩子想开些,一直都没见到,连李莉也没见到。我们那个号里关着十二个女的。”

吕向阳说:“这样看来,雪吟和李莉也都关在小号里啦。”停了一会儿,他问叶亚男“家里还有钱吗?”

叶亚男说:“咱们进去前还有二十元钱,这些天艳艳还不得花些吗?”

吕向阳说:“明天你看看还有多少钱,趁这机会,我得逃出蓉阳县啊,不能这样让吕明修、沈默久他们任意所为,我要到都城去反映情况,现在就只有我暂时还有这个条件啊!我得把高阳他们救出来呀。我走了以后你就是一句话‘不知道’,大不了再把你关起来,不会把你怎么样。可高阳书记这些蹲在小号子里的人处境危险,我拼死也要救他们啊,没钱我要饭也要到都城去。”

叶亚男不太赞成吕向阳去冒险,她说:“到都城又能怎么样呢?白雪吟和李莉若是不去都城,能惹出这么大一场灾难吗?”

“唉,这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没有白雪吟和李莉去都城,这些人也会变着法子整人的,没听说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白雪吟去都城为什么还要牵涉高阳书记啊?他们的目的就是置我们这些老家伙于死地呀。过去小日本的枪子没打死我们,今天他吕明修、沈默久也休想得逞。”说到这里,他起身开了灯:“亚男,你看看还有多少钱,我今天连夜就得走,这帮东西说不定回过味来又把我抓起来了,那我再想走可就没有机会了。”

叶亚男这一个月来的监狱生活使她感到困倦不堪,说:“明天还来不及吗,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吧。”

吕向阳如同当年指挥战斗一样,非常坚决甚至是带有命令的口气说:“我让你看就快看,这是命令!听我安排不会错,立刻行动!”

叶亚男找遍了三个抽屉,把所有钱都凑到一起,数了数说:“十二元三角钱,你全带上吧,还有九斤全国粮票。”

吕向阳已经穿好衣服,他接过钱,从中拿出五元钱说:“这五元你们留着,娘俩个还得生活呀,我只要走出蓉阳县城就会有办法的。”

叶亚男心里明白,这年头有什么办法,没钱没粮票就吃不上饭,不要说去都城了,饿也饿死了。

流着泪,硬是把那五元钱塞给吕向阳说:“我们守家在地,总不会饿死吧?你在外边离了钱和粮票可是寸步难行啊,把这五元钱也带上吧。”

吕向阳坚持把两元三角钱留下来,吕向阳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工作证,军功章,转业证等都带在内裤的小兜里,说:

“亚男,如果明天头午没有他们来找我,你下午两点就去告诉他们,说我中午出去上厕所到现在没回来,以免牵连你;你放心,他们抓不住我,万一抓回来也没你的关系。”

叶亚男从门旁边拿起吕艳艳的雨伞说:“你把这伞带上啊,外边还在下着雨,你可要多保重啊!万一在哪出了事或者身体不好,一定想办法捎个信回来啊!”

吕向阳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油纸红色雨伞。说:“我带着这把雨伞,你快进屋去把灯关了,别出来,万一外边有人监视会连累你的。你放心吧,我吕向阳死不了。”

叶亚男流着泪说:“快走吧,已经三点了,快亮天了啊。”她心里纳闷,吕向阳为什么要带着那把红油纸伞呢?那把伞他一直珍藏着。

吕向阳轻手轻脚地来到大门旁,听到门外有说话声,他知道是有人守在门旁。吕向阳轻手轻脚的从东边墙翻到邻居家院子里,又从邻居家翻墙到东边一家,轻轻的开了那家院门,出院门后,他撑起伞向东走向顾家山。他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亮天时被他们发现我出逃,这些人以为自己去省城或去都城,必然往省城和都城两个方向追赶,所以为安全计,应该向相反的方向——南边走,出城后继续南行。想到这,他从顾家山沿七星河向南走,他来到七星河通往白森家的安邦桥,他走过小桥准备沿七星河向南先到朱备山,白天就躲在朱备山中,晚上再行走。刚绕过八角亭,却见顾家大院西墙下有个黑影向这边移动。

吕向阳机警的躲在八角亭旁边,那过来的人在路边捡起一根棍子,压低声音但却很严厉地问:“是谁,快出来。别他妈的装蒜,我早就看见你了!”

吕向阳没有吭声,他轻手轻脚的向八角亭另一侧移动。

那人以为吕向阳还躲在原处,一边吆喝一边摸过来。

吕向阳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扭住那人一只胳膊;那人唉哟一声,被吕向阳摁倒在地上。

吕向阳低声问:“你是谁,在这干什么?”

“你是吕伯伯吧?我是白雪峰啊!”白雪峰趴在地上说。

吕向阳放开手,说:“我还以为是来抓我的人呢?”

白雪峰站起身低声问:“吕伯伯,你是逃出来的吗?”

吕向阳低声说:“是他们昨晚半夜时把我放出来的。”

白雪峰疑惑地问:“吕伯伯,那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吕向阳无法回答,只好岔开话反问:“深更半夜的,你这是干什么去啊?”

白雪峰说:“我怕艳艳一个人在家出事,从学校逃出来回家看看。我现在正想到你家去看艳艳呢!”

吕向阳说:“艳艳挺好的,你叶姨也放出来了。你就别去了,我家那有人看管,想再惹出别的事来。那你快回家去吧,我,我是睡不着随便出来走走。”

白雪峰听口气,知道吕向阳在说假话,随便走走,下这么大的雨能走出这么远吗?他毕竟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了,这种简单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吕伯伯可能是怕再被抓回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雪峰说:“吕伯伯,我知道你是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这样吧,你到我家,我把你藏在原来叶阿姨那屋子里。现在那屋全是一些烧火柴,我给你安排好,你就躲在那。我每天晚上偷着逃出来看你,给你送饭,白天你睡觉,晚上出来活动一下。”

吕向阳考虑到白雪峰不是当年十三、四岁的小孩子了,加之他和艳艳的关系,犹豫了一会儿低声说:

“雪峰,伯伯还不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啊,监狱里还关着那么多人,你高阳伯伯还有雪吟姐姐,很多人都关在小号里,时间长了会被折磨死的。我要逃出去,到都城去反映情况,要救他们出来啊!”

白雪峰听后一句话也没说,拉着吕向阳沿着顾家大院西墙来到到居安门,进了院子,回到屋里打开灯,拿起笔写了张字条:

“别惦记我,过几天回来。 白雪峰”

放到桌上,回头对吕向阳说:“伯伯,快走,我跟你一起去,你年龄大了,没人照顾可不行啊!本来我把家里的八元钱和五斤粮票想送给艳艳的,现在咱们就当路费,走吧。”

吕向阳知道是无法拒绝白雪峰的,一想也好,总可以有个照应,就说:“走吧,我们先进朱备山,如果他们要追赶会往北追的,我们先往相反的方向走,往南走,然后坐船逆水去武汉,从武汉乘火车去都城,这样安全些。”

天快亮时,吕向阳和白雪峰进了朱备山。他俩继续向南走,沿着一条小溪又走过三道山口。在一个山脚下茂密的竹林中,两人坐下来休息。透过竹林,他们看到天气有些放晴,两人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拧出水去,挂在竹子上晾着。

白雪峰看着吕向阳身边的那把红色油纸伞,说:“吕伯伯,带这伞也用不上,扔它吧!”

“哦,不能扔,这是咱爷俩的保护伞啊!”吕向阳拿起那把伞。

白雪峰说:“吕伯伯,你在这等我,我出去找些吃的回来。你千万别离开这,不管时间多长,我都会回这来找你的。”

吕向阳想想,也只能这样,他自己在这蓉阳县地界是绝对不敢露面的,他嘱咐白雪峰说:“要小心些啊,遇到有人盘问也不要慌张,想好了怎么回答。”

白雪峰顺小溪走出两里多路,见有一条人行小路,交叉着小溪向东。他沿小路向东又走有三四里路,见有个小村子,大约有三十几家住户,他沿小路走进村口。

有两个人戴着Z反团红袖标的拦住他问:“唉,同志,你打哪来啊?”

白雪峰回头指指来的方向,没有说话。

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又问:“你看没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脸上有伤疤,一只眼睛。”

另一人又补充说:“他原来是蓉阳县县长,现在是集团首犯,逃跑了,你见了吗?”

白雪峰摇着头说:“我哪见这个人啊,这离蓉阳县城有多远啊?”

其中一个人说:“这离蓉阳县城三十五里路,听说这老头是往省城方向跑了,但县里以防万一,所以广播通告了全县注意这个人。”

白雪峰说:“我要见了他,先砸死这老家伙。我听那边人们议论说已经抓住了。我进村找个同学,先走了。”

白雪峰绕到村里,谎说自己走迷了路,讨了三家,共讨了四个菜饼,揣在怀里;又在一家用三毛钱买了八个煮熟的鸡蛋,他怕吕伯伯坚持不住,要给他增加点营养。他不敢再按原路返回,绕到村后进山,翻了两道山梁,才来到吕向阳躲藏的那片竹林,可是,却不见了吕向阳。白雪峰心里有点紧张,会不会真被抓走了?

白雪峰边找边低声叫着:“吕伯伯,吕伯伯。”

有好一阵子,吕向阳从一片浓密的树丛中走出来,见白雪峰那惊恐的神色,笑着说:

“别着急,伯伯在这里。”

白雪峰埋怨的问:“吕伯伯,我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

吕向阳笑着说:“这是非常时期呀,我得防着点儿,万一你被他们抓了供出我来,或者你被跟踪了,那不就让他们一窝端了吗!”

白雪峰告诉他村边有两人盘查。

吕向阳说:“亏得我连夜逃出来,我就知道放出我他们会后悔的。小子们,我老吕这回就高他们一招儿。”

两个人坐那里吃着白雪峰弄来的菜饼,鸡蛋。

白雪峰说:“伯伯,你吃鸡蛋,菜饼我吃。”

“一块吃。”他把一块菜饼塞进嘴里,费力的嚼着,咽下去后说:“还亏得你来,若不我下山非让他们认出来不可。”

白雪峰说:“吕伯伯,你真有几招哇,昨天晚上一下就把我摔倒了,现在我这胳膊还疼呢!”

吕向阳得意的说:“我那是擒拿术,等以后伯伯教你。再如今天,不能在原地傻等啊,万一你若是出了事或者叛变了,那我还怎么脱身啊?”

白雪峰佩服的点点头。

吕向阳和白雪峰走了三个晚上,出了蓉阳县。加上他们向相反的方向走,一路还算安全。第四天,他们乘上江船逆水奔向武汉。

在武汉,他们蹲了两天,白雪峰打听准了一列驶向郑州的货车,为了省下路费,再说两人也根本没钱买都城的客车票了,只好爬上货车。好在那年头管理混乱,有许多不怕苦搭货车图省钱的人。

一九七五年十一月下旬,吕向阳和白雪峰来到了人民仰慕的都城,正好赶上上边在召开“打招呼会议”。露天广播播放着《打招呼的讲话要点》。

广播中一个男子浑厚有力的声音说:“华清大学出现的问题绝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个阶级、两条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这是一股右倾翻案风。”

吕向阳听了,感到情况有变化,形势对自己这次来要办的事很不利,他没敢冒然行事。

他想:要先了解一下情况,不能再给蓉阳县“九?一七”大案火上浇油啊,那等于把高阳、白雪吟他们推向死亡啊。

到十二月四日,吕向阳看到有关报纸刊载的都城大学、华清大学大批审的文章——《教育革命的方向不容篡改》。文章把教育部长根据党中央指示积极着手整顿教育工作的讲话说成是“奇谈怪论”,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人们爱戴的老同志。

从这形势看,明显对老干部们不利,怎么办呢?吕向阳感到呼告无门,高阳、方玉晴等这些老干部和白雪吟、李莉……正在受着死亡的威胁啊!一急之下,真的就病倒在都城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了。

吕向阳拉着白雪峰的手低声说:“雪峰啊,赶紧离开火车站,万一县里派人来都城,我们在这里很危险啊!”

白雪峰也正着急,他也怕蓉阳县追到都城来,他把吕向阳背出火车站,雇了一辆三轮车,把吕向阳拉到郊区。三轮车走后,白雪峰背着吕向阳来到郊区一块农田中的破瓜窝棚里。

北方的冬季在零下十几度,白雪峰在城里垃圾堆中拾到几件非常破旧的大衣给吕向阳盖在身上;白雪峰知道吕向阳是一股火才病倒的,他就给吕向阳买些退烧的药;每天进城在郊区饭店中捡些剩饭剩菜回来喂给吕向阳吃。

过了有十几天,吕向阳的病非但不见好,反而愈来愈重了。

一天晚上,吕向阳似乎清醒一些。

白雪峰特别高兴。

吕向阳有气无力的说:“雪峰啊,我这回怕是不行了!伯伯问你,我要是死到这里,你怎么办啊?”

白雪峰想借着窝棚缝隙中透进的寒冷的月光,看看吕向阳的神情,可是看不清楚。

他把盖在吕向阳身上的破大衣给吕向阳盖严实一些,问:“吕伯伯,你冷不冷啊?”

吕向阳没有回答白雪峰,还是在问:“雪峰,伯伯要是死在这你怎么办啊?”

白雪峰知道这是必须得回答的,他想了想说:“吕伯伯要真的死在这里,我一定把你背回到蓉阳去,不能把你扔到这里呀!”

吕向阳没有言声,他实在是没有气力再讲话了。

有好一阵子,吕向阳缓过一点气力来,声音微弱的说:“不要干傻事了,我死了你就不要再管我了。要想到蓉阳监狱里你高伯伯、雪吟姐那些人快被他们折磨死了。把我的证件都拿着,要拼死到上边去反映情况,一定要救出他们啊!”

吕向阳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白雪峰抽抽噎噎的哭着说:“吕伯伯,你不会死的!吕伯伯,你不会死的!”

吕向阳喘息着说:“我这个时候是不该死呀,可这不是依人的意志的事呀!雪峰啊,我死后,你把我这把伞带在身边,以后就交给白雪吟吧。告诉她,这是她妈妈顾掬贤的雨伞啊!”

白雪峰早知道白雪吟并非是自己的亲姐姐,可雪吟姐的妈妈是顾掬贤,这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白雪峰问:“吕伯伯,你认识我大姐的妈妈吗?她现在在哪里呀?”

吕向阳喘息着,没有回答。

白雪峰伸手摸摸吕向阳的额头,依然很热。

吕向阳低微的声音说:“我认识你雪吟姐的妈妈,她叫顾掬贤,早就死了,已经死二十多年了!”

白雪峰好奇的问:“吕伯伯,听说我大姐的爸爸是反——”

吕向阳没有再说话。

白雪峰关切的问:“吕伯伯,你渴不渴,喝口水吧!”

吕向阳依然没有说话。

白雪峰呼的坐起身来,头碰在窝棚的斜顶上,他惊叫着:“吕伯伯,吕伯伯!”

吕向阳昏昏沉沉的,问:“怎么的了,雪峰!”

白雪峰哭泣着说:“伯伯,你不要紧吧!”

吕向阳用微弱的声音安慰着白雪峰说:“不要紧,我很乏困,你也睡吧,跑了一天了,也累了吧?”

早晨起来,白雪峰钻出窝棚,天很冷。白雪峰颤抖着跑到窝棚东边撒了泡尿,又急忙钻进窝棚。

他伸手摸摸吕向阳的上额,见吕向阳动了一下:“吕伯伯,你醒了?”

吕向阳强睁开那只小眼睛,微微的点点头。

“吕伯伯,我给你洗洗脸吧。”说着,白雪峰从窝棚边上拿起一个脏兮兮的塑料小桶,用那分不清什么颜色的毛巾接着,倒上点水。毛巾湿了,白雪峰给吕向阳擦脸,擦完脸,又从破大衣下把吕向阳的手拉出来擦了擦。

吕向阳想睁开眼睛,可眼皮仿佛麻木了,他睁不开眼睛:“雪峰啊”吕向阳声音很低“想办法弄一支笔和几张纸来啊,我说你用笔记。你自己不能去乱闯啊,我若是不行了,你就拿着记的材料去找方玉晴的儿子郑德军,他在新华社。要救下高阳这些人的命啊!”

白雪峰见吕向阳大口的喘息着,说话很吃劲,马上说:“吕伯伯,我知道了。你解手吗?”

吕向阳点点头。

白雪峰从下边把破旧的大衣掀开,把吕向阳的裤子脱下一半,用一个捡来的破塑料瓶子给吕向阳接尿。

白雪峰从窝棚角处拿过几张旧报纸垫在吕向阳屁股底下说:“吕伯伯,要解大手你就便在报纸上吧!”

“看看报纸上有没有照片什么的,可别犯这错误呀!”吕向阳声音微弱。

白雪峰俯下身去,见报纸上确实有照片,是文化学习活动小组人的。

白雪峰慢慢的拉了一下,报纸被吕向阳的屁股压着,白雪峰说:“没有,都是别的的内容!”

吕向阳知道白雪峰在说假话:“有就有吧,我吕向阳命都要没了,顾不了那么多了,爱谁谁吧!”

他肚子一憋劲,一泼恶臭的屎拉在报纸上……

上午十点钟,白雪峰提着装满水的小塑料桶,破旧的也是捡来的书包中装着从饭店捡来的半根油条、馒头、咸菜,兜里揣着一支圆珠笔和学生笔记本子,回到了窝棚。

白雪峰把堵在窝棚门上的几捆玉米秸搬开,钻进窝棚里,叫着:“吕伯伯,我回来了!”

吕向阳想抬起头,可是,他已经没有这个力气了。

白雪峰坐在吕向阳身旁,打开书包,用手捏着一根萝卜咸菜条说:“吕伯伯,先吃一块咸菜。”

白雪峰把咸菜条送到吕向阳嘴边。

吕向阳本来没有一点儿胃口,可是为了争取活命,为了解救高阳这些人,他坚持着吃东西。

白雪峰问:“吕伯伯,有半根油条,吃吗?”

吕向阳点点头。

白雪峰把油条撕成小块,蘸点水放到吕向阳嘴里。

吕向阳坚持着把这半根油条吃下去了。他说:“不吃了,吃不去了。你快吃吧!”

白雪峰说:“吕伯伯,还有馒头呢,再吃点吧?”

吕向阳说:“吃不下了,我喝口水吧!”

白雪峰用瓶盖接着水,然后喂给吕向阳。

吕向阳说:“雪峰,你快吃吧!”

白雪峰就着凉水和咸菜条吃了四个半块的馒头。

吕向阳见白雪峰吃完了,问:“纸和笔弄到了?”

“嗯,是我和一个小学生要的。”白雪峰从兜里掏出学生本子和圆珠笔。

吕向阳似乎比昨晚有了些精神:“我说,你写吧!”

白雪峰准备好了,说:“吕伯伯,你慢点说,我这字写不好,也写不快!”

吕向阳声音很低,一次说四五个字,直到十二点了,才记了有一页纸。

白雪峰停了笔,说:“吕伯伯,你也歇一会儿,我出去找咱爷俩晚上的饭。”

吕向阳说:“好吧,你去吧!”

下午三点钟,白雪峰回来了。这回挺丰盛,还从饭馆捡来几样人家吃剩的菜和剩的一瓶底白酒,也有一两多吧。

白雪峰高兴的说:“吕伯伯,今天有菜,还有酒呢!”

吕向阳听了似乎很兴奋,想要坐起来。

白雪峰把吕向阳扶起来,可是吕向阳感到眼前发黑,头晕恶心,只好又躺下去。

白雪峰从外边折了两根蒿杆当筷子,夹了一口菜喂给吕向阳。

吕向阳把菜咽下去后,白雪峰用瓶盖倒上白酒给吕向阳。

白雪峰说:“看样子是当官的们吃饭,一桌子六七个人,喝了有三四瓶酒,我把剩的菜饭分给别的捡饭吃的孩子一些,剩的我就都拿回来了。”

吕向阳把这一两多酒都喝了,又吃了两口米饭:“好了,我是酒足饭饱了,死了也不是饿死鬼了。你快吃吧,吃完了我们继续写。”

白雪峰吃完饭,吕向阳接着上午的继续说着,白雪峰继续写着。

到下午六点钟,白雪峰把吕向阳说的全都记下来了。

吕向阳说:“雪峰,你念一遍我听听。”

“好吧!”白雪峰念着:“首长:我叫吕向阳,是一名普通的中国共产党党员。曾当过蓉阳县副县长,县长兼县委书记。现在,蓉阳县发生了一件惊天的特大冤案,全县有近五百人被关进监狱,有四千多人被隔离监管。五十七岁的高阳是位副军级干部,参加过抗日战争、三年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他身上留有九块伤疤,为革命他家有三口人在战争年代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样坚定的革命者却被定为特大集团的首犯,还有郑铮将军的遗霜、延安时期的红军老干部方玉晴,也被定为集团要犯,还有许多这样的老干部和白雪吟、李莉等优秀的青年被关进监狱。他们受到非人的待遇,戴着特制的七十斤的重镣,终日蹲在只有一平米的小水泥号子里。首长呀,在全国人民家喻户晓的那首歌《东方红》中,‘东方红,太阳升……他为人民谋福利,他是人民的大救星’,别的地方都什么样,我不清楚,蓉阳县这个有三十六万人口山区小县,自从‘文化学习活动’以来,人们是过着衣不暖身、食不饱腹的艰苦日子呀;精神上还受着莫大的煎熬啊!几乎所有的老干部都被批审,被划定为走Z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现在又几乎都被列为特大反集团的要犯;文化界、教育界、科技界稍有点成就的都被定为反动的资产阶级学术权威。蓉阳县需要大救星!人们从《工作报告》和重新起用老同志看到了光明的前景,可是哪成想,好景不长啊!现在又对《水浒》开展批审了,难道是把矛盾指向了敬爱的老同志们吗?这是为什么呀?报载,说象‘文化学习活动’这样的活动隔几年就要搞一次,还要搞七、八次。不行啊,我坚定地相信这不是上边的意愿。

我吕向阳冒死进都城反映情况,形势有变,我病卧城郊将死。人之将死,其言也真。依据党章程的原则,我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请求迅速解救蓉阳县高阳等几千人于水火之中啊;同样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请求结束‘文化学习活动’,以后不要再搞这种自相残害、自我消耗的活动了。”

白雪峰念完了,他皱着眉说:“吕伯伯,我看这信不行啊!会不会把你当反——抓起来呀!现在谁敢说‘文化学习活动’不好哇!”

吕向阳咬着牙:“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亿万人民的呼声。我死了,就把这信邮给上边,我要是活过来就先收着吧!”

这一夜,吕向阳不断的咳嗽,白雪峰起来几次,把自己的大衣也给吕向阳盖上了。

这天早晨,白雪峰用几捆玉米秸把瓜窝棚的门堵好。他仅穿着一件单衣服,背着一个破黄书包,手提一个脏兮兮的白塑料桶。由于天冷,他一路小跑来到市里离他们近的一家饭馆,等了好久,又被人家哄赶了好多次才弄到一些吃的,塑料桶也装满了水。他又一路跑回郊区的瓜窝棚,见吕向阳还是昏迷不醒,他喊了几声都毫无反应;他来到外边,把窝棚门用玉米结堵好。稀稀拉拉的下着小雪,空空旷旷的田野中连个人影都没有。怎么办啊,应该想办法把吕伯伯送医院去治疗。白雪峰又搬开堵在门上的玉米秸,他钻进窝棚,用湿毛巾给吕向阳擦擦脸。吕向阳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白雪峰急得哭了起来。他想:就这样,自己也没办法送医院啊!如果吕伯伯死了,该怎么办?一定要火化了,把骨灰背回蓉阳去。他伸手摸摸吕向阳的脸,冷冰冰的,吕向阳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天黑了,天气骤变,满天飘着大雪,还呼呼的刮着西北风。

白雪峰在漆黑的窝棚里守着吕向阳,他屏着自己的呼吸,仔细地听着吕向阳那微弱的呼吸声,他生怕这微弱的呼吸声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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