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慕月柔醒来时,已经是夜深人静时,她睁开眼睛,内心依旧无法平复,一侧过头,便看到李天衡俯在她床边睡着了。
她呆呆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悲伤涌上心头,泪水最终还是从他的眼角溢出,顺着脸颊,滴落至床榻上。
在宁静的房间内,李天衡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他的双唇不知何时变得苍白无色,抬头望见慕月柔脸上莹透的泪水,他顿时茫然无措。
“你醒了?”他问道,伸手用食指轻轻抹去她的泪水,“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说。”
突然间,慕月柔霍然坐起身,冷着脸庞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她怒言指责道,“你们李家怎么能这么做?这叫草菅人命,你懂吗?”
李天衡避开她的眼,“我懂。月柔,我无意伤害你……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知你。”
李天衡紧闭双眸,深吸一口气,他的声音略显孱弱,“我曾劝诫过我母亲勿行此事,因此我母亲答应过我,定为我寻一个能够接纳我的人,我想慕家恐没有告诉你实情。因为月柔,你本就是被逼迫着嫁入李家的吧?”
“什么?”慕月柔惊愕住,她双膝跪在柔软的床榻之上,向前匍行,双手用力抓住李天衡的肩膀,“你是说慕家从一开始便知道实情?知晓我若是嫁入李家,就会殒命,是吗?!!”
“不错。”李天衡微微点头,他的声音轻柔如水,“然而我并未料想到月柔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嫁入李家,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意识到,你是被逼迫的,可是木已成舟,我亦无力回天。倘若!倘若我一早知道,必定会阻止此事。”
“唉,”他轻声叹息,眼眸深处藏匿着满满的愧疚之意,他的声音沉缓又真切,“月柔,我着实愧对于你,如果我不曾应允我母亲,这样的悲剧断然不会发生,一切都是因为我……我就不应该苟活于世……”
“李天衡……”慕月柔松开紧抓着他双肩的手,秀发散落遮住了她的眼眸,她垂首叹道,“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想要掌控和主导我们的人……”
李天衡曾经是人,如今是鬼,他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因为他并不是神明,他也无法主导一切,所以慕月柔又该从何怪起?
“没想到一切只是慕家和李家的交易,而我只是他们之间的交易品……”慕月柔的话戛然而止,冷静的语气中透露着无尽的悲凉,心中刺骨的寒意清晰可见。
她静静坐着,目光变得空洞,她不明白此生的意义在于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望着灵魂变得空洞的她,李天衡脸上闪过紧张的神色,他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着急,“月柔,你别这么说,在我心里,你就是你,慕月柔就是慕月柔,无人可以替代!”
“其实我以这样的形态已经过了三年,这三年以来,除了和我母亲对话,再无他人。所以,你的出现,我真的很高兴。但是我这样想法对你来说恐怕是一种伤害……”李天衡的声音愈发沉重,他既不想慕月柔的灵魂困至于此,可如今,他又不希望慕月柔离开。
他低头道,“我真的……太自私了……竟妄想着让你以这样的姿态留在我身边……”
慕月柔木然着,李天衡的这番话只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她内心深处的柔软被触动着,就在那一刻,她萌生出了怜悯之意。
李天衡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坚强,他的灵魂仿若薄纸,一触即破。在历经三年孤寂,才遇得与他他相似的灵魂,论谁都难以不欣喜。
在这之前,他也不愿留存于世间,若非他的母亲苦苦相逼,他才以这样的形式,被迫滞留在人间。
当他遇见慕月柔的时候,灵魂倏然萌生出想要继续在人间游荡的念头。
他的眼神中带着期待和炽热的心情,深深地望着慕月柔,如同在祈求她的答应。
“除了留在这里,我也无处可去了……”慕月柔轻声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听到了她的回复,李天衡瞬间松了一口气。
“谢谢……”李天衡低声道谢。
他止不住心中的激动,热泪盈眶,将她拥入怀中,几滴滴清泪这才悄无声息地落下。
“喂!”慕月柔一惊,瞳孔地震,大声道,“我留在这里,可没答应你能动手动脚!!”
“哈哈,”李天衡轻笑着松开她,声音透着些许沙哑,“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失礼了……”
他抿着嘴唇,唇角微微上扬,抬起手捂住双眼,看似随意地揉着双眼,实则是悄然拭去泪痕。
之后,慕月柔开始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身为灵体,除了不用进食,不受自然所影响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每天时而看书,时而散步,想做什么事就做什么事,唯一的限制便是只能在这庄庭院里活动。
最近天气逐渐转温,李天衡的母亲送来了花种,慕月柔决定将它们种在空旷荒凉的后院中,期待有朝一日,后院能开满各色各样的花。
她将后院的杂草除去,精心地培育着那些精贵的花种,每日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后院奔去。
终于,在几日后发芽了。
她蹲在地上,静静地观察着芽苞。惊叹于花种顽强的生命,只需要肥沃的土地、阳光和水便能存活,可比人活着简单多了。
人嘛,还是活得太复杂了。
李天衡缓缓走到慕月柔的身后,微风轻拂,将他的衣摆轻轻吹起,他的手中捧着一双精致白鞋,上面覆着青线绣物。
慕月柔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已经逐渐熟悉了灵体的状态,身为灵体,可以感受到周围其他灵体的存在。
看着慕月柔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似乎在看着什么。
李天衡也随她蹲下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花种发芽了,难怪她蹲在这里看得入迷。那刚出芽的种子,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仿佛有无尽可能。
“呐,李天衡,如果我们都是花朵该多好,这样,就不用活得这么累了。”慕月柔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静。
“嗯。”李天衡只是轻声应道,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不知何时起,李天衡那苍白无色的嘴唇又红润起来。
空气沉静了好一会儿,他们就这样挨在一起,看着芽苞,俨然如画般美好。
直到李天衡看到手中的鞋,才想起正事,“月柔,我同母亲要了鞋子,天气寒冷,把鞋子穿上吧。”
慕月柔并没有回应,她站起身,目光投向远处,于她而言,穿不穿鞋已经不重要了。自从成为灵体之后,她不再在意自身的外貌,只穿简朴的衣裳,头发随意披散着,赤着脚四处游荡。
见状,李天衡并未多言,只是轻柔地拾起她的脚,帮她穿上鞋子,正好合脚,他的脸上这才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