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青云独自一人来到村中,走过狭窄的小巷,周围是简陋的土坯房和低矮的草屋,村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阳光洒在田间,却没能驱散村民们脸上的阴郁。
一位正在劈柴的老人看见李青云走过来,停下手中的斧头,警惕地打量着他:“这位公子,是来找人吗?”
李青云抱拳微微一笑:“老丈,我是赵县令的朋友,这次来,是想向村里了解一些情况。”
老人愣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丝戒备。他放下斧头,站直了身体:“公子,咱们村不过是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事值得您了解?”
李青云摇头说道:“老丈,我知道大家心里有许多苦,但不愿说出来。县令大人想整治那些贪墨的胥吏,需要大家的支持。希望您能告诉我更多的真相。”
老人低头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公子,咱们村的确有许多不平事,但这些胥吏不是好惹的。您要我们说什么?等他们秋后算账?”
李青云的目光扫过周围,很快就吸引了几名村民的注意。他朝一旁围观的几人点头示意:“各位乡亲,不要害怕。我此次来,是真心希望帮大家解决问题。如果我们将事实摆在台面上,赵县令一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
一名壮年汉子站出来,脸上满是纠结,开口说道:“公子,我们当然知道赵县令是个好官,可这好官能在这儿呆多久?上头一句话,他就得被调走。到时候胥吏们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另一个中年妇女抹了抹眼角,带着哭腔说道:“是啊,您不知道那些胥吏有多狠。我们村里老张家的儿子,几年前就因为告状,被人抓去关了好几天。回来后胳膊都断了,家里赔光了钱,最后只得外出讨生活。”
听到这话,村民们纷纷点头,有的低声抱怨,有的轻轻叹气。
“可不是嘛,他们总说是上头的命令,其实不过是把我们这些穷苦人当肥羊宰罢了。”
“胥吏们常说,县令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管事的还是他们。要是真惹急了,他们分分钟就能让人家破人亡!”
看着村民们低垂的眉眼和紧握的双手,李青云感到一阵沉重。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温和但坚定地说道:“乡亲们,我明白你们的担忧。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更要行动起来。如果我们一直忍气吞声,这些胥吏只会更加猖狂,受害的永远是大家。”
老人皱着眉头问:“公子,那如果我们说了,他们能被惩治吗?”
李青云坚定地点了点头:“赵县令已经掌握了证据,并且打算上报府衙。这次行动不会是孤立无援,而是有计划、有证据地展开。如果我们齐心协力,这些恶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一名年轻的村民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公子,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李青云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但铿锵有力:“我们需要的是大家提供更多确凿的证词,比如他们如何贪墨税款,如何欺压百姓。只要有了这些,赵县令才能更有底气替大家主持公道。”
一阵沉默后,那个年轻村民站了出来,拳头紧握,目光坚毅:“公子,我可以说!去年他们强行从我家拿走两石稻谷,说是补交税赋,可实际上却装到了自己的车上!”
另一个村民低声接道:“我家也有!前年年底,明明交了赋税,他们硬说短了一斗,逼得我卖了老母鸡才算完事。”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村民开口,说出胥吏们的种种恶行。老人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一分释然:“公子,这次我们愿意相信您,也相信赵县令。希望他真的能为咱们做主。”
李青云感激地向众人拱手:“多谢大家的信任!我保证,这次一定会让那些恶人付出代价!”
村民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尽管微弱,但已足以燃起他们心中的勇气。
夜幕降临,李青云带着村民的证词和详细记录返回县衙。他边走边回想着村民的面容,心中既欣慰又沉重。
“这些百姓太苦了。”他低声喃喃,“我一定要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在县城的一条幽静巷道中,薛逸风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观察着胥吏们经常出入的一家茶馆。这家茶馆表面上是供人休憩的场所,但据赵文清提供的情报,这里是胥吏们秘密聚会的地点,也是他们分赃和计划如何隐瞒税务的地方。
薛逸风身后站着几名捕快,这些人是赵文清从县衙中挑选出来的心腹。每个人都神情凝重,目光紧盯着茶馆的方向。
“各位,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要盯死这家茶馆。”薛逸风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只要这些胥吏有任何可疑的行动,立刻向我汇报。”
其中一名捕快点头问道:“薛大侠,这些人胆子大得很,若他们发现我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薛逸风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锋利:“他们的确肆无忌惮,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放心,他们还没胆量跟捕快正面对抗。”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分散行动,白天暗中盯梢,晚上轮流值守。切记,不可惊动任何人。”
众人齐声应诺,随即散开,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撒开。
几个胥吏模样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抽着旱烟,喝着茶,神情看似轻松,但言谈间却透着一股狡黠。
薛逸风独自一人伪装成茶客,也走进茶室点了一壶茶,在他们的隔壁的一张桌旁坐下,并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
“老黄,这次从村里多捞了几斗米,够孝敬上头了吧?”一个肥胖的胥吏笑着说道。
另一人咧嘴一笑,语气中满是得意:“够了,够了。张大人看得起咱们,咱就得让他满意。至于那些村民,随他们怎么闹腾,反正还不是得听咱的。”
胖胥吏哈哈大笑:“哈哈,说得好!咱们胥吏才是真正的当家人,县令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过场。”
听到这话,薛逸风攥紧了拳头,眼中寒光闪过。他忍住怒火,仔细倾听这些人继续谈论。
听了一会,感觉到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薛逸风就走了出了茶馆。这时,等候多时的捕快低声汇报:“薛大侠,刚刚胥吏们的马车又运了一批粮食进仓。听说他们还计划明天去收一笔‘孝敬钱’。”
薛逸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很好。这次一定要盯紧他们。让兄弟们轮流跟踪马车,不要露出马脚。”
捕快抱拳应道:“明白!他们若有任何动作,我立刻来报。”
薛逸风看着远处的茶馆,低声自语:“希望青云能说服那些村民,这样我们才能真正将这些毒瘤连根拔除。”
县衙内,后堂的灯火摇曳,李青云和薛逸风带着各自收集的证据,坐在赵文清的书桌前。桌上堆放着账册、证词和几张监视记录,每一份文件都记录了胥吏们的罪行。
赵文清眉头紧锁,翻阅着薛逸风的记录,神色越来越凝重:“薛兄,你提到的张大人,果然是他。”
李青云不解地问道:“赵兄,这个张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赵文清叹了口气,合上手中的账册,语气低沉:“张敬泽,县丞,也就是我的副手。他的手段极其阴险,不仅贪财好色,还十分擅长笼络人心。在兰陵县,这些胥吏不过是他的爪牙,很多恶事都是他在背后指使。表面上,他对我恭敬有加,实际上却处处掣肘。”
薛逸风冷笑一声:“果然是条大鱼。我听那些胥吏说,所有贪墨的税粮和银钱,最后都会有一部分送到张敬泽手中。其他部分则用来收买县衙的捕快和胥吏。”
赵文清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寒意:“没错。他就是通过这样的手段,将整个县衙的胥吏、书吏,甚至部分捕快牢牢掌控。表面上,他是我的副手,但实际上,这整个兰陵县衙,很多地方早已不受我控制。”
李青云听到这里,拳头不由得攥紧,愤愤说道:“这种人简直是毒瘤!赵兄,既然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何不直接将他拿下?”
赵文清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不行。张敬泽这个人做事极为谨慎,留下的把柄不多。而且,他在上级府衙中也有靠山,贸然行动,可能会被反咬一口。”
李青云皱眉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横行吗?”
赵文清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光:“青云,薛兄,这一次,我不仅要拔除张敬泽,还要连他的党羽一起铲除。”
他拿起一张地图,指着其中几个标注的地点说道:“胥吏们分为几派,他们表面上听命于张敬泽,但实际上内部有很多矛盾。尤其是最近因为贪墨的分赃问题,胥吏与捕快之间已经不和。这是我们的机会。”
薛逸风眉头一挑:“狗咬狗?你是想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赵文清点头道:“没错。我们先将一部分捕快暗中调开,让胥吏们以为自己的后台松懈,再暗示几名胥吏,怀疑其他同伙在分赃时多吞了好处。只要他们狗咬狗,暴露出更多的罪证,张敬泽就算再谨慎,也无处可逃。”
赵文清继续说道:“这次行动分两步进行。第一步,我们要利用现有的证据,悄悄通知府衙派员前来协助调查,同时暂时调走县衙的一些捕快,减弱张敬泽的势力。”
他看向李青云:“青云,这一步需要你去村里继续收集村民的证词,确保我们的证据链无懈可击。”
李青云郑重地点头:“明白,我一定会让村民们彻底相信我们。”
赵文清转向薛逸风:“薛兄,你的任务是继续监视张敬泽的行动,尤其是他与胥吏们的接触。务必要掌握他们之间的分赃细节,这是我们击破他们联盟的关键。”
薛逸风一拍桌子:“放心,这些人逃不过我的眼睛。”
赵文清深吸一口气:“第二步,当府衙派来的官员抵达后,我们便公开搜查仓房和书吏的账目,以证据为剑,直接将张敬泽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
赵文清在灯下铺开一卷白纸,蘸墨凝思。他知道,这封奏折不仅关乎自己一县之治,更关乎百姓安危,容不得半点疏漏。他提笔在手,低声喃喃:“此书既陈情,亦请援,务必字字见血。”
他端正坐姿,笔锋轻点,流畅书写,字迹刚劲有力,字字透着沉重。
《呈兰陵县情状禀》
伏惟上官大人安好:
兰陵一隅,民困久矣。窃闻州府常论“法严民和”“吏治清明”,然下情未达,郡县尤甚,愚以为不吐不快,特陈此疏。
一者,胥吏弄权,擅夺民利。近年赋税未增,而民怨四起,细查缘由,实因县中胥吏勾结乡间恶势,私吞赋粮,擅收杂税。百姓一季之劳,往往不敌其盘剥之重,饥寒交迫者比比皆是。
二者,县丞张敬泽,贪财纵恶。张某本应佐治一方,然其心术不正,偏私朋比,行贿赂之道,养胥吏为爪牙,强分赃利,乃一县百弊之源。虽阳奉阴违,然其恶行路人皆知,致民情积怨如山,恐贻祸无穷。
三者,胥吏捕快,互为倚重。兰陵胥吏素与捕快互相勾连,内外夹击,使上下为难。愚职权有限,屡治无果,徒增狼狈。今民怨沸腾,实为胥吏之横行,捕快之懈怠所致,若再不整顿,恐兰陵必生大乱。
四者,民不堪命,请上察之。昔闻民为邦本,本固则邦宁。然兰陵百姓日劳夜饥,税粮难足,赋役难休。胥吏之贪,犹贼入家;县丞之恶,若狼居心。愚每念及此,不胜痛惜,愿以卑职薄能,换兰陵百姓一日安宁。
伏请府衙明察,令州府择一信任大员,来县治此大患。愚愿以此身担罪咎,盼能肃清吏治,还百姓以清平之日。
兰陵县令赵文清谨上
赵文清放下笔,长舒了一口气,细细检查了一遍呈文的内容,确认无误后将其叠好,装入封袋中。他抬头看了一眼摇曳的烛光,目光中带着几分疲惫,却透着坚定。
“这一呈文上去,若能引来府衙重视,或许兰陵百姓还有一线生机。”他低声说道。
李青云走上前,轻声问道:“赵兄,若上官不重视,我们该如何应对?”
赵文清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青云,薛兄,我们手中的证据足以让这些胥吏无处可逃。若府衙置之不理,那我就奏折直上京城,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臣看看兰陵的苦难。”
李青云点头,眼中充满敬佩:“赵兄,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是他们的福气。”
赵文清摇头叹道:“但愿这场博弈能尽早结束,让兰陵重归安宁。”
薛逸风拍了拍赵文清的肩膀,朗声说道:“赵兄放心,若真到了那一步,我的剑自当为你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