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南回去的路上,嘉意一直窝在靳慕萧怀里,眨巴着大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你可答应我了啊。”
嘉意的小手指着他,赖在他怀里,像个要糖果的三岁小孩。
靳慕萧还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只听见她蜷缩着小指头,比划着道:“我们可是拉过钩钩的,要是反悔谁就是小狗!”
靳慕萧这才想起,背她去诊所的那个晚上,小女孩儿趴在他背上,和他拉钩,要了一个承诺。
靳慕萧无言,下巴紧紧抵在她头顶上方,叹息着道:“二人世界有什么不好?有个小孩多闹腾。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怎么能和小孩一样呢?你听说过哪个家庭里没有小孩儿吗?”
靳慕萧垂下视线,深深的看她一眼,“你还不够小孩儿吗?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靳慕萧的寵爱,很多时候,几乎将她寵的像他的小女儿。
嘉意心里乐滋滋的,趴在他肩膀上问:“我们下次去哪里玩?”
“海拔两千米以下的地方,哪里都行。”
他搂着她,轻声又说:“只要你想去,我都陪你。”
“那……环游世界。”
“好。”
“坐游轮逛遍五大洲五大洋还要去南极看企鹅。”
“好。”
“说话算数啊。”
“如果我做不到,你可以告我欺诈。”靳慕萧竖起手指向他的小女孩儿保证,“但是我坐牢的话,你得给我送饭。”
嘉意抿着小嘴,笑,笑的清甜。
“不给你送饭,是你食言在先,为什么要给你送饭?”
靳慕萧忽然再度将她拥紧,声音哑哑的很低沉:“可我就只有你可以给我送饭了啊。”
嘉意怔忪了一下,这才发觉,他亦是她唯一的依靠,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背。闭上眼,沉~沦在这温暖的怀抱。
靳慕萧的目光,暗沉。
若往后记起这些,或许都将是裹着蜜糖的砒霜记忆,又疼又甜。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
回榕城以后,嘉意单独约了宋陆北出来。
他虽然已经出院,可脑袋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他变得格外平静,眸底,分明是死水一片。
嘉意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瞬间变化的这么快,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了这样。
是因为她么?
宋陆北订的餐厅,是他陪嘉意过十八岁生日时的那家餐厅。
她还记得,当初他说,喜欢吃这家餐厅的竹笋炒鸭胗。
他们临窗而坐,叫来服务员点单的时候,宋陆北最先说的就是这道菜,可女服务员却抱歉笑着对他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店这道菜已经下架了。”
宋陆北和嘉意,皆是一片刻的怔忪。
宋陆北只好抿唇说:“那就上几道招牌菜吧。”
期间,嘉意没有吭声。
点好菜,服务员下去了。这家店因为位置不太好,生意一直清冷,不过倒也勉强撑到现在,环境还算可以,很清净,他们所坐的这一片,都没有什么客人。
这片空间里,就只剩下宋陆北和她。
宋陆北勾着唇角,不知是嘲笑嘉意还是自嘲。
“我曾经觉得你和别的女孩儿也是不一样的,很与众不同。至少不会重色轻友。何况,我现在还是你的哥哥。弄了半天,女人真谈起恋爱来,都是一个样子的。”
嘉意还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开这个腔,就听见他又淡声道:“跟我吃饭,只能挑中午。很明显的,将靳慕萧放到了第一位上。”
他很直白的说出了这句话,下了这个断定。
嘉意一时无言,只好解释道:“我们晚上说好去看电影了。票都买好了。我不是故意的。”
可解释的话说出口,嘉意便咬了下唇,其实,也没必要解释,他现在和她仅存的关系,就只是兄妹关系,有什么好解释的?
宋陆北的表情很是漠然,他淡淡道:“看见你幸福,作为‘哥哥’的我,应该感到高兴。可是嘉意,我一点都不,我现在恨不得扳倒靳慕萧,把你重新抢回来。可是我明白,若是想要扳倒靳慕萧,这辈子都可能没有这个可能。我做不到像你一样,无所谓。或许本身,我就爱你比你爱我,更多。”
嘉意搁在桌子下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
揪紧了裙摆,再松开时,亚麻布上已经有明显的褶皱。
微微垂下脸,声音里不知含着的是落寞,还是其他什么低落的情绪,亦或是感叹。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跟着别人跑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愧于你,你觉得我是个三心二意的女人也好,你觉得我水性yang花也好。从我决定嫁给靳慕萧的那一刻起,其实命运就将我们拉开了。这么久以来,我没有和你好好谈过,甚至是正视过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确定,我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你。可是就在前段日子,我终于明白我自己心里面的答案。”
她慢慢抬头,宋陆北已经阻止住她:“嘉意,就算是最后一点作为男人的尊严,你也不肯给我?就让我觉得,你心里还想着我,还爱着我,或许我还有一点希冀。”
她摇摇头,看着他眸底的暗,“一直活在过去,对你我本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我有丈夫,你有妻子,我们是不可能的。”
她看见宋陆北紧紧抿着唇,沉默着再也不说话。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的一小片竹林,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以前,胆子是很小的。在没有去宋家之前,我很任性,被爸爸寵的很爱撒娇。大概是因为怕第二个爸爸又无缘无故把我丢下,加上寄人篱下,所以我很怯懦,也不再敢任性。十五岁那年,庭熙穿着一件红色的小洋裙,爸爸问我,喜不喜欢,庭熙抓着裙子,防贼一般的瞪着我,我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因为爸爸不是我的亲爸爸,我不敢任性,不敢撒娇。可是庭熙不一样,这是她的家,她的爸爸,我没有资格和她争寵。那时候,庭熙长的比我高,其实裙子穿在她身上已经显小了,可那裙子是庭熙舅舅从法国定制回来的,很贵,所以庭熙舍不得扔,可穿起来也不好看。就是那样,她也不会把裙子给我,她当着我的面,用剪刀把裙子给剪烂了。我知道,她就是故意的。其实,就算她给我,我也不会要的。我宋嘉意要的,一向就不是别人用剩下的。我也有骄傲,我只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哪里给你造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我也会吃醋,我也会难过,我也喜欢我以后的男朋友,各个方面都好的不像样子。”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说:“你一定不明白,其实在宋家的那五年,我并不快乐。唯一的温暖,不过是因为,还有个地方容得下我。十四岁那年,我被爸爸带回宋家,对一切都很陌生,你第一次看向我的时候,目光很柔软,或许是那时候真的太孤独又太低落,所以才会喜欢你。如果不是你和我表白,我可能会这样一直把你藏在心里面,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那靳慕萧呢?如果没有那场车祸,你也没有失忆,是不是说,你到现在都还会爱着我?”
嘉意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看了他一眼笑道:“其实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是后来,终于明白,可能还是会移情别恋。就算我没有失忆,可能最后还是会这样死心塌地的爱上靳慕萧。这可能只是时间问题。他像完美先生,每个女孩儿心里,可能都住着一个靳慕萧。将你寵上天,无所忌惮。让你任性,任性撒娇到以后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可以接受的了。一开始,我也以为,这不过只是一种过分依赖,就像雏鸟,刚离了窝,总是不适应。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就像他不辞而别,那么胆小的我,居然一个人跑到纽约,奋不顾身的去找他。就像,我以前,也不会小心机的将和别人的约会推到中午。”
那个男人很坏,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嘉意也变得和他一样,肚子里开始有坏水。
宋陆北眼底灰白一片,黯淡无光,他忽然问:“你很幸福是吗?你在和我说,现在你心里,除了靳慕萧,就不可能再有别人了是吗?”
嘉意点头,很郑重的点头,“对。我想,没有想过的一辈子,或许我已经在想了。”
从未敢想的“一辈子”,她真的在想了。
“嘉意,可是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他再度提醒她。
嘉意扯唇,对他轻轻的笑,眼圈红通通的,鼻子很酸,“我不在乎了。我追到纽约,我就已经很确定,我要和他在一起,就算明天,这个人死了,我也要睡进他棺材里。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可是你看,我现在多坚强。”
“就算他和你父亲之间有解不断的仇恨?就算,这个男人亲手将你父亲送进监狱里?嘉意,世界上这么多男人,你为什么就偏偏爱上了这个男人?”
嘉意哭了,眼泪落了下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当年,他一定是身不由己的,我信他,不会无缘无故对我爸爸动手。”
宋陆北讥诮的笑,叹息着道:“你已经被这个男人迷住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当初我被人陷害进去,都是靳慕萧一手策划的。他算准了你会去找他,也就是说,他对你,早就心怀不gui。”
一个个闻所未闻的消息,仿佛大炸弹在她脑海里一个个的炸,将全部夷为了平地。
嘉意脸色惨白,却极力克制自己的心说:“都已经过去了,难道你要高靳慕萧么?事情发生了,不能再回头,就算我知道,当初是他陷害你的,你想要怎么样?让我和他离婚吗?”
宋陆北终是无奈的摇摇头,再也说不出口。
吃饭吃的很草率,其实嘉意心里已经迫不及待去求证宋陆北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还想问清楚,当年关于谢家和靳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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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滨的时候,靳慕萧正从浴室出来,洗了个澡,下~身裹着一条浴巾,随意而慵懒,他脸色最近一直都不好,氤氲着水汽,显得更加苍白。
嘉意一时怔愣在卧室门口,呆呆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可这一刻,又想逃避,不愿开口问。
靳慕萧见小女孩儿傻乎乎的站在门外,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身边。
嘉意抿了下唇,走到他身边。
他黑色的发丝上,还滴着温润的水珠。
他拉着她,将毛巾递给她,唇角笑意温柔,动作很是自然。
嘉意乖乖的接过毛巾,连小小的挣扎也没有,接过毛巾就给他擦头发。
靳慕萧问:“去哪里了?一转身人就不见了。陈伯在院子里也没找到你,还以为你钻无忌的窝里去玩儿了。”
也幸好,刚才她不在。
否则,他在浴室那个样子,被她看见的话,一定会被她压着去看医生。
嘉意舔了舔唇,有些语塞,“我才不会和无忌玩儿,它可凶狠了。”
无忌是院子里养的那条大黑狗,对靳慕萧很是乖顺,可对嘉意,每次都是凶头巴脑的,所以嘉意对那条狗,没什么好印象的。
靳慕萧笑了一下,说:“其实它很乖,你试着和它相处看看,会发现它很忠~犬。”
嘉意还是觉得不要了,万一被它咬一口,简直得不偿失。
她心里,还在想着其他的事情,有些烦乱,手上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靳慕萧感觉到不对劲,捉了她的小手问:“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嘉意终于丢开了毛巾,盯着靳慕萧的眼睛问:“我想知道,关于五年前,你和我爸爸的事情。”
她一字一句的说,没有一点含糊。
靳慕萧深邃的眸光,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幽寒。
嘉意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事情,与其从别人口中被我知道,不如你自己告诉我,更简单明了。不会造成任何误会。”
靳慕萧起身,背对着她,眉头蹙的很深,“你真的想知道?知道后,或许你会讨厌我,甚至恨我也说不准。”
“可是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了一丝半点,宁愿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不如你自己说。或许那样我会好过一点。”
是了,他不能这么自私的,将所有事情瞒着她,然后将她理所当然的绑在自己身边,其实最不配拥有她的人,是他。
靳慕萧点了一只烟,屋子里的灯光暗淡,他打开窗户,站在窗边,凉凉的夜风吹进来,刮着他指尖的烟灰。
嘉意就坐在他背后的chuang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背影。
听见他沉沉的声音跟着夜风一起吹来。
“十年前,谢明知举报了我父亲,导致纬创破产。纬创是他一辈子的基业,我爸一时想不开,从十八层高楼上跳下去。那时,我是恨谢明知的,我二十二岁那年,因为他,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可五年后,我又把你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乖乖,我说不出任何抱歉的话,可我那时,是想要把你带回来好好照顾的。”
只是,那时,他在搞垮谢明知以后,五年来的忙碌和不规律饮食,应酬,让他的胃变得很差,那一年,二十七岁,被检查出胃癌。
那时,他想要去找她,可身体不允许。
他的小女孩儿,被宋振业带走,而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实际上那一年,他已经爱了他的小女孩儿五年之久。
嘉意九岁那一年,别院与他惊鸿一瞥,注定此生难以分离,纠~缠到底。
她听的恍惚,中间过程,靳慕萧没有详细描述,可她再抬头看这个男人如孤月的背影时,已经觉得,他其实是寂寞的。
上一辈的恩怨,让他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嘉意一点都恨不起来他,就算是他为了报复谢明知,也举报了谢明知,让他入狱。
过了半晌,靳慕萧感觉到身后一双纤细的手臂,将他紧紧从身后抱住。
嘉意将脸贴在他背上,闭上眼睛,已经虚弱无力,静静的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既然都是过去的事情,既然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那我们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她太懦弱,屈服于现实的温暖。
靳慕萧听见小女孩儿虚弱的声音传来,身子狠狠一颤,他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小手,略微沙哑的声音问:“乖乖,你不是想要知道我的初恋是谁?”
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过去了。老实说,嘉意并不太清楚,他过去的回答是不是真的。
靳慕萧没有转身去抱她,任由她紧紧环住自己的腰身,嘉意的脸颊,贴在他光luo微凉的背上。
她听见微微的震动声,很轻微的。
他说:“从你九岁开始,我就对你,势在必得。我把你藏在心里,十年。可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喜欢的,一定要得到。我没有那么伟大,喜欢一个女人十年,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那该有多憋屈。”
他的声音很轻,可却在她心里,形成了打鼓一般的震动,嘉意克制着自己,交握在他腰间的手指,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十年,一个人能将一个人藏在心底十年,要耐得住多大的寂寞,才能做得到。
直到这一刻,嘉意已经深信不疑,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用时间在爱她。
她脸颊靠进他背上,唇,落在他背上的肌肤,在亲吻他。
他的声音,隐隐带着逼仄,“其实,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在你九岁的时候,你就被一个二十二岁的男人喜欢。”
嘉意靠在他背上,只觉得全身无力,他慢慢转过身来,将她抱住,继而问:“乖乖,你怕吗?”
靳慕萧是害怕的,害怕他的小女孩儿被吓坏。
那么小,被一个男人在心里想了千百遍。
嘉意轻微的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眼眸晶亮,“所以,你就陷害宋陆北,让我自己来找你?”
说不气,是假的。可另一方面,嘉意又觉得这个男人太坏,可她偏偏那么喜欢他的坏和这样的手段。
很是矛盾。
宋陆北是无辜的。
靳慕萧已经捻灭了手里的烟蒂,蓦地抱起小女孩儿的身子,按住她的小tun,带着她往chuang边走。
他在渴望她,嘉意能感觉的到。
他将她压倒在chuang上,含着她的嘴唇,声音暗哑至极,“我在心里,早就想了你无数遍。你在我身下的样子,我想,那么小的小女孩儿,应该会被吓哭。可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甚至你的每个姿势,我都想过。”
嘉意的脸,已经红透了。
微微瞥开眼神,不敢看他猩红的眸子。
可男人修长的指尖,已经捏了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深邃的眸子。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她耳边,继续说:“也想过,我的小女孩儿,是喜欢前/入式还是背/入式。”
嘉意耳根灼~热,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唇,已经很羞了。
“不要说了。”
他顺势含住她细白的指尖,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不要说了么?乖乖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