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临近,身着制服手持武器的大队卫兵纷纷从越都皇城内来到越都主街。这于以往是极不寻常的,主街两侧做生意的百姓议论纷纷,猜测左耳传右耳,却辨不出哪个真哪个假。
这时领队的官兵开始张贴布告,并大声告知附近围观的百姓,说中元节要到了,皇帝陛下为保证治安,让大家安心过节,特派卫兵来守岗。
节日前后主街人流如织,时有水泄不通的情况发生,不少人感受到皇帝的好意纷纷赞扬;也有部分人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主街拥堵是常态,派来卫兵也只不过是当个摆设,解决不了实质问题。
特殊的节日要到来,无涧山院的几位学生也接收到了特殊的外修任务安排。
按照外修要求,李云傲和严年全两人于七月十三日到达位于越都南方的荷城。他们需按时去到荷城府衙,并在那里拜见刑部督捕司司门——贾甲。
协助贾甲贾司门将犯人押送回越都便是他们此次特殊外修要完成的任务。
“贾司门计划如何将犯人押送回越都?”
李云傲注视着越、荷两城地图,向一旁的贾甲询问详情。
“现在越都主街和外郊要道都已经安排卫兵驻守和潜伏,我们需要在荷城衙役的协助下,将犯人押送到越荷边界,与他们会合。”
“那打算如何安排?”
“七月十四、十五、十六三日都会安排押送,但只有一天押送的是犯人,其他都是诱敌之策。”
“此犯究竟何人,居然要花费如此多的兵源?”
贾甲眼神里流露出凶恶。
“冀国奸细。难得几年后还能再抓到一个,我们打算用他钓鱼。”
“他是冀国什么重要人物?”
“好料废料,一钓便知!”贾甲变得咬牙切齿,“原本我们抓了两个,一男一女。都怪看管的那帮废物不上心!让那女人死了,不然刑部那边也不会天天催人!”
“死了?如何死的?”
“发疯撞墙死的,还好我们及时废掉了那男的四肢,否则一记功劳又得告吹!md!”
听到这里,向来胆小、不谙世事的严掌教儿子严年全已经全身起了疙瘩,在一边狰狞着脸摇头。他们讨论的事情让他感到十分害怕与恶心。
云傲告诫自己,敌人不值得同情,但心里还是不好受。他难以想象被断了四肢的那个人是多么痛苦。
贾甲随后为他们详细讲解整个押送过程:
十四、十五、十六三日都会安排卫兵驻守,以营造回都之势,在关键路线节点设伏,放长线钓大鱼。十四日安排在日间押送,首次诱敌。敌方若有行动,即可一网打尽。若没有行动,则继续宣扬说是十五日白天。仍没有行动,则继续宣扬说是十六日白天。而我们则在第十五日晚上将真正的犯人押回越都。
本次押送除了李云傲和严年全,李巾咏、玉青娥、依影、蒋一石都有参与。他们的安排是:
押送当晚,贾司门、李云傲、严年全等人乔装为普通衙役,全程将犯人从荷城押送到越都刑部大牢。一石、青娥和其他官兵在越荷边界埋伏;巾咏、依影和其他官兵在越都城门埋伏。若敌方在越荷边界没有出现,则设伏的人继续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而若到了越都城门还没有出现,则在城门埋伏的人可以现身,一同入城。
第十四白天,假犯人押送,无异动。贾甲猜测那犯人大概率是块“废料”。
第十五日,九公子坊。
流月宴临近开始,黎昭还未等到云傲,于是单独入席。上二楼的过程中,黎昭仔细观察着为生意和流月宴忙活的众多侍者,与他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本次流月宴表演的流云舞按时开场。
出场的人并不是上次的姑娘,黎昭从那冰冷而魅惑的眼睛很快做出判断。更为突出的不同是那女子的身形,上次明显是个稚气未褪的孩子,而此女身材娆好、纤瘦高挺,举止间尽是欲拒还迎的风情万种。
那女子戴着彩色面具,穿着彩色花带裙,发髻上的玉簪不时泛出碎光,令人难以聚目,可黎昭就是忍不住想要看透那人的伪装。
今日的黎昭,没有云傲在身旁,举止严肃端庄,连眼神都有些许锐利,如锋芒般。
表演依旧是上次的流云曲来搭配此次的流云舞,给人的感觉却与上次完全不同。
这次的流云曲全程为箫声独奏,随着舞蹈不断变调,由当初的委婉哀戚变得洒脱无畏,挣脱了悲伤的困境,还流露出隐隐的恨意……
舞者舞技娴熟,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张弛有度,与整首曲子完美融合。
彩带飘逸,一经旋动,斑驳陆离,迷晕众人眼……
这让黎昭更加肯定,这个戴着彩色面具的人,绝对不是之前的表演者,别说身形不像,单单眼神给人的感觉就大径相庭,而且,短短半个月便有这惊艳娴熟的舞技——不可能。但他此刻反而庆幸,前两次的女子没有再次出现在此刻的九公子坊里。
除了舞者,他还打量着周围所有的人:正常,很正常……
舞蹈毕,箫声停。
舞者欲离场。
“请各位留步!”
一声喝令震惊全场!除了黎昭。
随着声音到来的,是两队雍城衙役,他们很快把全场全部包围,一名捕快在众衙役中徐徐现身。
“府衙有令,九公子坊所有人,原地扣押!”
此话一出,全场惊慌,哄声四起!
“凭什么”“为什么”类似的话语充满在九公子坊一二两楼——九公子坊已被官兵团团包围。
“安静!”
那捕快再次喝令。随后走到黎昭面前,向他行礼后,将一枚捕快的腰牌交给他。黎昭向他示意,他便高声呼喝:
“九妈何在?!”
久久没有人回应。
“来了来了!”
但来者并非肥硕的九妈,而是这回负责代理坊务的阿莲。
“官爷,九妈前些天回家探亲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现在坊里事务由我代管。我们坊安守本分,可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为何官老爷要弄这一出?”
阿莲很冷静,还不忘提醒他坊内诸事合法,反倒他这般硬闯,有违礼法。
“我们怀疑九公子坊有奸贼闯入,现要逐个盘问排查,揪出贼人!”
“看这位官爷说的,若您说一楼来买卖酒水的人里有贼人,我倒也信;可来这二楼参加流月宴的都是越雍高墙里的达官贵人,又怎么会有贼人呢?”
阿莲据理力争,还亮出靠山——在场的都是达官贵人,还是比你一个衙门捕快高贵非常的官人。
“勿需多言!今日这坊里的人一个都不准放走!”捕快油盐不进。
“谁给你的胆子?!”
一位雍容华贵、绫罗披身的贵公子向那捕快缓缓走来,“是谁,给你胆子,把爷,留在这的?!”那人说话每顿一顿都用镶金的扇子戳一戳那捕快的胸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要命的威胁。
那捕快已猜到他是个不得了的贵人,但仍不为所动,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
“官府办案!还请公子配合!”
话落人飞起!那公子直接一脚把那捕快踹飞到一旁,狠狠地砸在了桌椅上!
那贵公子恶狠狠的声音响起:
“下次,看清爷是谁,再低头跪地跟爷说话!”
那捕快艰难爬起,惨咳了两声,咬着牙把涌到嗓子眼的血腥咽回肚子里。
“司马大世子?是司马大世子啊!”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位贵公子——司马侯爷的长子,司马鸿。
司马家中唯一在越雍高墙内开府的世子。
那捕快不情愿地向他行了个蹩脚的礼,开口仍然是:
“官府办案,还请,世子配合!”
这话彻底把司马鸿激怒了,纵身准备又踢一腿,就在这时,他刚踢出一半的腿被黎昭所抵,直接弹了回去!黎昭随即站到那捕快身前。
“你!”
司马鸿刚要骂抵他攻击的人不知死活,抬眼一看,居然是他!
“哟!这不是咱们的昭兴王爷赵离吗?”
他说话十分轻蔑,“怎么,跑这来逍遥快活了?不怕又被皇帝陛下嫌弃?”
民间传言,皇帝陛下赵盛的亲弟弟昭兴王爷赵离,不受皇帝陛下待见。未弱冠之前还可以待在越都皇城昭兴居内当个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废物王爷,弱冠之后,直接被皇帝陛下谴出越雍城,在其他城内四处流浪,听说一开始连个像样的府邸都没有,在浦城的昭兴王府也是这两年才建好的,总之那叫一个惨。
“司马鸿,官府行事,自有其道理。协助官府抓住贼人乃齐民应尽之责。作为堂堂世子连这点都无法作出表率,怕是会比我这个落魄王爷,更讨人笑话吧?”
即使赵离不受皇帝待见,但他终归是王爷,而司马鸿,仅是个侯爷世子。协助之事不仅是对司马鸿说的,更是对阿莲以及在场的所有人说的。
“参见昭兴王爷!”
懂得点礼仪尊卑的人开始行礼。随后一大堆人形式般附和。
赵离厌倦了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不想暴露身份,才让捕快给他拿了张捕快腰牌,结果却被司马鸿这家伙给闹复杂了!
“大家无需再多礼。待衙役盘问清楚,自会放各位离开,还望各位配合。”
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他们哪里敢不遵从,便纷纷回坐等待。
抓贼人只是托辞。今早他们调查出先前抓到的奸细与九公子坊有关,担心这里面还有相关的人,因而决定留住九公子坊里所有的人,逐个排查,直至那犯人被押入刑部大牢。若到后面他真的供认出谁,也可直接抓捕。虽然这样执法有些野蛮,却是排除万一的最好方式。
经过排查,与九公子坊无关且身份明确的人如司马鸿等被统一放行;而九公子坊里登记在册的,除了坊主九妈、一个月前来的李巾咏、侍者尚玉昌,其他人都在;未登记在册且身份不明确的,只有那个彩裙舞者。
九公子坊的人禁止出坊,彩裙舞者则被软禁在三楼。
彩群舞者自始至终除了名字来历,其他全然不肯细说,面具也不肯摘,其他人实在打听不出个所以然,于是赵离决定亲自审问。
察觉门外有声音,原本正在梳妆台惬意画眉的舞者立即带上面具,躲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听到赵离的敲门声,她弱弱地回了一声“门没锁”。
赵离听出是女子的声音,进来发现她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于是刻意和她保持距离。
“姑娘叫虞蝶,荷城人?”
那女子点头。
“为何要来九公子坊?”
“……”
那女子显得很难为情,许久之后才回答:“赚钱赎身……”
这倒让赵离有些吃惊,说话声音柔和许多:“官务在身,还请姑娘细说,如有冒犯,请见谅。”他先给她道歉,但要排除其嫌疑,就得触碰到她的隐私,“如何个赚钱法?在哪里赎身?”
“两日前、七月十三”叫虞蝶的女子颤抖着声音,“九妈在荷城勾栏……看到我舞技好,便叫我来这九公子坊跳上一支流云舞,说,拿的赏钱多,我可得一半,回头,自己赎身……”
她说的是否属实,去荷城查验一番便知,但此前,还需要一样东西。
“姑娘可否摘下面具,让我作个画像,好交与他人去查验核实。若果真如姑娘所说,我们定会放姑娘离开的。”
不知为何,这次虞蝶居然听从了赵离的话,一手扶面具,一手解绳结。彩色面具被缓缓拿下,虞蝶的脸一点点出现在赵离面前……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赵离看着她的脸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眼睛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移开!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美貌之人!五官的每一部分都是那么地完美!那么地恰到好处!完美无缺到令人窒息!
这么多年他在齐国各城游走,见过不少美人,可没有一人能及得上她的美!
“公子,请作画吧。”
虞蝶轻微抹去眼角的泪珠,对呆滞的赵离提醒道。
“抱歉!”
赵离回过神来,取来纸笔作画。
画毕之后,赵离临走前对虞蝶表示忠告:
“若姑娘并非习武之人,以后切莫再一个人外出了。这花脸面具,可不能防身。”
她的脸,美得太过于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