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bert愣住,或许是被文明古国优美晦涩的字句含义难住,他停下了语言。
宋时予低下头像是要嗅闻胳膊上的气味,片刻又抬头苦涩失笑,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在说给自己听。
“有时候我也很迟疑,我对他的爱,究竟是爱,还是深处深渊太久,不得已紧攥的浮游。”
“就像那把刀,不单只是为了捅入他的心脏,更是想剜裂自己单薄的胸膛,挖出属于他的印记,将腐蚀麻痹我最深处的神经刮离得干干净净,可四年了还是办不到,那把刀也没有下手。”
“直到普鲁斯特的诅咒还未散去,我才知道,原来...”
原来当我发现爱上他时,心早已盛满。
原来自身的气味,早已成为了困囿四肢的枷锁。
原来,我早已不能不爱他。
这声有些细碎,如同被柏林秋冬的寒风割开条长又宽的口子,嘶哑的让人怜哀。
是眼前人在异国他乡从来没外露过的。
Albert敏睿觉察到对方落寞的情绪变化,贴心从外套衣襟里取出手帕递给对方。
“你没事吧。”
宋时予摇头拒绝,眼睫缀住细密风雪化为雨水,视网膜忽地乌黑一片,天旋地转感蹭地席卷全身。
也是这时不知谁突然喊了句:“下雪了!!”
“下雪了!!”
无数人同时停下脚步,惊讶地仰头看向神明赐予的初雪。
包括广场右侧的商务车后座。
“先生,该走了。”副驾驶助理适时出声提醒。
男人视线仍旧在窗外,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只有放在交叠双腿处的修长五指,暴露在广场建筑倾泄来的光线中
正一根根分迭,重逾千斤敲打。
没出声。
“先生。”助理微侧头尽职尽责地又唤了声。
“再耽搁下去会误了时间,对您接下来的手术会有影响。”
男人浓黑锋利的眉眼没什么情绪,沉默地望向对面稍远一些正低头交谈的两人。
西方轮廓的高大男生开朗地低下头替身侧人拂开头上的雪。
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弯腰俯身靠在对方耳侧,耳鬓厮磨亲密无间,远远超过正常社交的距离。
不知说了什么,另一人苍白消沉的脸上扯了些笑意。
紧接着一圈正在欢庆高歌的人将他俩团团围困住。
助理隐晦地转头打量了眼后座男人,半明半昧光线将男人的脸切割分明,轮廓如同大理石雕像,此刻正抿着唇,长眸微眯。
平日里极为薄淡的温和气质消失,整个人化为更加冷漠逼仄的戾气。
冷漠的让人难以靠近。
就像是有种压抑许久的暴戾感要喷涌出来,连屈起的指骨关节都泛着暴起青筋的红。
歌曲还在浅唱;“耶路撒冷的众女子啊,我嘱咐你们,若遇见我的良人,要告诉他,我因思爱成病。”
“求你将我放在你心上如印记,带在你臂上如戳记;因为爱情如死之坚强,嫉恨如阴间之残忍。”
——咚
广场正中央落地钟咚地发出一声敲闷声,余波极长,雪花下降速度都有些变慢。
是圣诞节前的撞钟。
所有人都在此刻欢呼拥抱,广场燃起数枚白色长明蜡烛。
不少拿着血红鸡蛋的孩子,双手鲜红在雪地中跑动,纷纷庆祝信徒得到新生与希望,永生与象征。
男人手指也适时落下。
在指尖落第一千四百六十下,男人顺着车窗外庆祝祝贺的喧嚣人群,转动无名指银戒,冰冷无绪道:“走吧。”
助理应声启动车辆,正要规划路线,想着怎么从绕了一圈的地方开回去。
没想,车辆刚滑行不到半米,后座突然传来焦急失控的一声:“停车!”
助理吓得心凸出来,没搞清缘由,手已经第一时间刹车,打开车门保险扣。
还没停稳,高大凛然身影就已然奔了出去,深灰色衣摆在初雪里鼓起一道风痕,孤寂清冷。
前方不少人停住脚步看向身后。
尔后他看到终日居高临下,古井无波的男人跌撞地挥开人群,跪在地上,面色凌乱。
颤抖着手将倒地的男生拥入怀中,翕合着唇唤他名字,俯下身几乎是六神无主地额头贴向男生脸孔,从脖颈筋脉到心脏口持续探听。
呼吸的白雾,重到隔着被冷气染上层白毛的玻璃也一清二楚。
最后在另侧外国男生想要靠近时,眼神逼凛,暗沉着脸,快速将人打横抱起,朝车前走来。
到上车地点改为就近医院,助理都没搞明白。
就像没搞明白六点就出发的车,为何要快绕大半个市区背道而驰来广场,更没明白为何要默默等候两个小时。
助理看着还静静守在病床头的男人,犹犹豫豫走走进进好几回,在第十二通电话打进来,硬着头皮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先生,真的该走了,那边已经来催了。”
男人没动,嶙峋净长的手还轻柔握住男生瘦小掌心包裹住。
手指从白凸指骨往下滑动到手腕,又重新握住贴在脸侧。
眼底联玦万种情肠,总是暗沉的眸子变得潮湿,仿佛落了层雾,只垂眸注视身下人,不时替人拂开脸颊微长黑发。
黑发仿佛感应到什么,难以割舍心爱之人体温。
垂下发绺系住男人戒圈,化作绕指柔的春丝缠绕住他的心神。
“先生。”
助理瞟了眼,病床上人已然脸色回归正常红润,再一次冒声提示。
“先生,医生说了只是着了些着凉没休息好,不打紧,这瓶药水挂完就能好,您那边才是真的耽误不得。”
男人无动于衷,微弯的背脊像张薄薄的纸,又如同被磨碎了臼齿獠牙的凶猛野兽。